沈砚蹲在庆功宴酒店后巷的消防栓旁，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那是剧组中午发的工作餐，他没来得及动口，刚从《青芜记》片场赶来，连换件像样衣服的空当都没有——身上依旧套着那身灰扑扑的“太监甲”戏服，领口磨得起了毛边，腰间僵硬的玉带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经纪人赵姐的语音，背景嘈杂得像菜市场。“沈砚，《青芜记》的庆功宴不用进去了，投资方说你这造型……不太合适。”她的声音拖长，语气委婉却刺耳。
“不太合适”，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沈砚咬了一口三明治，干得直噎喉咙。他当然知道不合适，一个连台词都被剪光的“太监甲”，怎么配站在云集制片人和当红明星的庆功宴上？赵姐让他来，不过是想让他趁乱给几个导演递资料，混个脸熟罢了。
风裹挟着雨丝吹过来，沈砚下意识把外套拢紧了些。后巷堆放的黑色垃圾桶散发着馊臭味，和酒店后厨飘来的饭菜香气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高不成低不就，悬在温饱线上挣扎，甚至连狼狈都得藏着掖着。
就在他低头啃三明治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不是微信，也不是电话，而是一个极其小众的加密聊天软件，图标是一只简笔画的野鸽子。唯一的对话框跳出一行字：【后巷第三个消防栓，等你。】
沈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三明治差点从指间滑落。
这个软件，是他上个月整理旧物时，在初中的笔记本里翻出来的。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个账号和密码，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个游戏手柄，字迹属于江叙。
江叙。
这个名字像是埋藏了十年的种子，突然在他心底炸开，抽出嫩芽。
他还记得十五岁转学到南城三中时，最后一排的男生总是穿着黑色连帽衫，上课要么睡觉，要么对着课本涂涂画画。他的手指很长，转笔的动作又快又稳，像表演杂技似的。有次弯腰捡橡皮的时候，沈砚瞥见他课桌背面用美工刀刻着两个字——沈砚。
当时以为只是巧合，直到毕业那天，江叙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没署名，只画了一个游戏角色，还有一行字：“等我拿了世界冠军，就告诉你ID的意思。”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躲在后排的男生，是《荣耀战场》最早一批职业选手，如今是雷霆战队的队长，游戏ID“砚火”，粉丝称他为“野区帝王”。
三天前，沈砚试着用笔记本上的账号登录了那个加密软件，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而唯一的联系人头像，正是“砚火”——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刺客，短刃泛着冷光。
沈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拍拍戏服上的灰尘。他往巷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太监服加上未卸的戏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滑稽。
犹豫着要不要回剧组换衣服，身后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像极了游戏里“砚火”绕后偷袭时的音效。
“在这儿发什么呆？”
低沉的嗓音在雨幕中炸开，带着一丝长时间比赛后的沙哑，精准地敲打在沈砚的耳膜上。
沈砚猛地回头。
巷子尽头的路灯坏了，只有酒店二楼霓虹灯透过雨帘洒下来，投出斑驳的光影。男人站在光晕边缘，穿着黑色冲锋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紧抿的唇。他手里拎着个黑色背包，带子上挂着一枚徽章，是雷霆战队的队标——金色闪电劈开黑色云层。
是江叙。
哪怕十年未见，沈砚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藏着星火，和记忆里趴在课桌上偷偷看他做题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你……”沈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是该叫“江叙”，还是“砚火老师”？
江叙跨前两步停在他面前，目光扫过他身上的戏服，嘴角似乎微微扬了扬：“太监甲？”
沈砚的脸瞬间红透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嗯……临时替的角色，还没来得及换。”
“挺合适的。”江叙的声音里掺着笑意，“你初中时就爱端着架子背书，像个小夫子。”
这句话让沈砚更窘了。初中的班主任总夸他坐姿端正，像古代书生。江叙还因此在他课本封面上画过小胡子，逗得全班哄堂大笑。
雨势渐大，江叙伸手将自己的冲锋衣帽子摘下来，扣到沈砚头上。带着体温的布料罩住他的半张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股硝烟般的冷冽气息——这是职业选手长期待在训练室的味道。
“刚结束采访？”沈砚小声问。他刷到过直播，雷霆战队刚刚拿下全球总决赛冠军，作为队长，江叙今晚本应是全场焦点。
“嗯，溜出来的。”江叙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给你。”
是个钥匙扣，亚克力材质，印着“砚火”的游戏角色。刺客的短刃上，用荧光颜料点缀了几颗星星，在暗处微微闪亮。
“粉丝应援物？”沈砚接过钥匙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江叙的手，烫得像触电一般，赶紧缩了回去。
“算是吧。”江叙看着他，眼神深邃，“不过这是特制的，看看短刃的刀柄。”
沈砚把钥匙扣凑到眼前，借着微弱光线仔细查看。刀柄上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Y”和“S”。
Y是江叙名字的首字母，S则是……他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酸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想起初中时，江叙总借他的数学笔记，每次还回来，封面上都会多出两个简笔画的小人，连在一起；想起毕业那天的未署名信封，被他夹在语文书里，翻看了无数次。
“为什么……”沈砚的声音微微颤抖，“突然联系我？”
江叙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还记得初中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吗？”
沈砚点点头。怎么会忘？尽管后来学校重新装修，那些课桌早已消失，但他依然清楚记得每一处痕迹。
“我刻的名字，”江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不是巧合。”
雨丝落在沈砚的睫毛上，凉意渗入心底。他盯着江叙近在咫尺的眼睛，猛然明白了些什么。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隐藏在时光中的试探，原来全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道：“江队！你在这儿吗？记者还在等着呢！”
是雷霆战队的经理。
沈砚的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躲到消防栓后面。如果被人发现他和江叙扯上关系，不管真相如何，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江叙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他，扬声回应：“马上就来。”
经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落在江叙身上。“可算找到你了，赞助商那边还在催……”
光柱突然晃了晃，扫向消防栓后面的沈砚，虽然只捕捉到一角灰布，经理还是愣了一下：“江队，这是……”
沈砚屏住呼吸，攥着钥匙扣的手指关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江叙的身体绷紧了，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准备护住身后的人。
“一个朋友，”江叙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刚碰到，聊两句。”
经理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多问，只是催促道：“那快点吧，时间来不及了。”
“知道了。”江叙答应着，转身前，迅速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等我信。】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巷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砚慢慢从消防栓后面走出来，手心全是汗。他低头盯着掌心的钥匙扣，“砚火”的刺客看起来凌厉无比，却在他的手心里显得格外柔和。
刚想将钥匙扣收进口袋，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娱乐新闻推送。标题醒目的文字映入眼帘：【雷霆夺冠！队长砚火疑似恋情曝光，后巷与神秘男子短暂会面】
沈砚的呼吸顿住，指尖冰凉。他点开新闻，照片是从酒店二楼俯拍的，角度刁钻，只能看到江叙的背影，以及他身后隐约露出的一角灰布——那是他的太监服。
评论区已经沸腾了：
【？？？神秘男子是谁？看着穿得挺奇怪的】
【卧槽！砚火不是说职业生涯不谈感情吗？】
【别是捕风捉影吧，可能就是工作人员】
【但江队那护着的姿势……不像啊！】
沈砚的指尖愈发冰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一旦“神秘男子”的身份被扒出来是他这个十八线糊咖，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加密软件再次亮起，江叙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游戏界面截图，“砚火”正站在泉水中，游戏ID旁挂着一枚新设置的自定义徽章，图案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简笔小人，像极了初中笔记本上的那幅画。
图片下方附着一行字：
【信号已发，等你回应。】
沈砚盯着屏幕，心跳如鼓。他抬起头，望向江叙消失的方向，雨幕中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背影。
他该回应吗？
回应的话，他们的关系又能在这聚光灯和放大镜下坚持多久？
正怔愣间，后巷深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沈砚猛地回头——
昏黄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影正站在垃圾桶后面，手里举着长焦相机，镜头赫然对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闪光灯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刺得他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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