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玄关。
霉味、尘埃、老木头腐朽的酸涩气息猛地灌进鼻腔。脚下是松动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像是有人在背后跟着走。
我记得这个家。小时候住过的那套筒子楼，两室一厅，厨房和厕所共用，楼下总有人吵架，晚上睡觉得把窗户关严实，不然隔壁夫妻打起来，锅碗瓢盆都能从窗户扔出来。
但这里太安静了。
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掌心有干涸的血迹。刚才那些镜子碎片扎进小腿的地方，现在不疼了，可那种刺痛感却像烙在骨头里，挥之不去。
“林夜……”
一个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猛地抬头，喉咙发紧。那个声音我很熟，从小就听惯了。它属于我妈。
我缓缓站起身，脚底踩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动。玄关的墙上挂着一面老旧的穿衣镜，镜子边缘的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木质框架。我站在镜子前，盯着里面的自己看。
镜子里的我，也在看我。
但我能感觉到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你明明在看自己，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这面镜子映出的不是你，而是某个模仿你的东西，它学得再像，也始终差那么一点点。
我伸手碰了碰镜面，冰凉。
“妈？”我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没有回应。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客厅的门。
门轴发出“嘎——”的一声长鸣，像是某种动物的哀嚎。
客厅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照着沙发的一角。空气中浮着细小的灰尘，在灯光下缓缓飘动，像一场无声的雪。
母亲坐在沙发上，穿着那件褪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妈？”我又叫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
她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欢迎回家。”她说。
我愣住了。
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跟我打招呼，更像是在重复一句设定好的台词。
“你还记得我吗？”我问。
她点点头：“你是我的儿子。”
“我是真的林夜吗？”
她顿了一下，眼神空洞，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谁来替她回答。
然后，她开口了：
“你只是个替身。”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不是真正的林夜。”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是漏洞。”
我后退一步，撞到了茶几。茶几上的汤碗晃了晃，汤汁溅到地板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胡说八道！”我吼道，“我是林夜！我是！我就是！”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妈！我妈不会这么说！”
她的头随着我的动作来回晃动，像一具被线牵着的木偶。
“我当然是你妈。”她终于开口，“可你不是我生的。”
我愣住了。
“你记不记得那扇红门？”她问我，“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走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我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走进了红门。
然后……
然后呢？
记忆突然断了。像被人用剪刀咔嚓一刀切断，后面一片空白。
“你只是替身。”她重复了一遍，“真正的林夜，早就死了。”
我松开她的肩膀，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我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她站起身，走到玄关那面镜子前，轻轻抚摸镜面，“你只是他留下的一个影子，一个漏洞。”
我猛地站起来，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开，抓起地上的相框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屋内炸开。
“闭嘴！”我大吼，“别说了！”
她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到底是谁？！”我指着她大喊，“如果你不是我妈，那你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一笑，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我是你最深的记忆。”她说，“也是你最大的恐惧。”
我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你不是我妈……你根本不是人。”
“那又如何？”她缓缓后退，身影在镜中重叠，出现了多个版本的她。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表情扭曲，嘴里吐出黑色黏液。
我捂住耳朵大喊：“闭嘴！都给我闭嘴！”
玄关的镜子开始震动，裂缝一点点蔓延开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镜中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拼命挣扎，但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把我一点点往镜子里拖。
“林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婉儿？
“别进去！”我嘶吼，“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家！”
可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那只手越抓越紧，我被拉向镜中。
就在最后一刻，我听见她低声说了句：
“别忘了……你是漏洞。”
我被拽入镜中，眼前一黑。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回家的感觉如何，林夜？”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面巨大的镜中世界里，四周都是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我”。
他们看着我，嘴角同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欢迎回来。”他们齐声说道。
我喘着气，心跳如鼓。
我知道，我还没逃出去。
我甚至……可能从未真正活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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