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晴晚被林薇儿的话彻底点醒，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晕晕乎乎、神思不属地回到了家中。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飘回了自己的闺房，连锦书跟她说了些什么都未曾入耳。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仿佛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满脑子来来回回盘旋着的，只剩下那一个清晰无比、却又让她心慌意乱的认知——她喜欢沈知晏。

她竟然，一直喜欢着那个从小陪她长大、对她千般好万般纵容的知晏哥哥！不是兄妹之情，不是玩伴之谊，而是女子对男子的倾心爱慕！

晚膳时分，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精致的碗碟，却依旧是一副魂游天外、神思恍惚的模样。

连平日里最爱吃的、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糖醋小排，她都只是用象牙箸戳了戳，未曾动上一块。

目光游离，时而蹙眉，时而咬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父亲刻意加重的咳嗽声都未能将她唤醒。

苏夫人与坐在主位上、看似专注用膳实则暗中观察的苏老爷，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轻轻放下汤匙，拿起公筷，状似无意地给女儿夹了一箸她素日爱吃的清炒虾仁，声音温和，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家常：

“今日午后，我去珍宝阁想选几样新式的头面，恰巧遇见了沈夫人。便站着说了会儿话”她顿了顿，眼角余光细致地留意着女儿的反应，果然见苏晴晚戳着米饭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依旧低着头，但那原本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些许“说起他们家知晏，那孩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前些时日的策论得了皇上嘉许不说，待人接物也越发沉稳得体，学问好，人品更是端方持重…”

苏夫人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赞赏，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足以引起听者的注意。

她见女儿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紧，才仿佛不经意般，抛出了最关键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唉，这般出色的儿郎，自然是惹人注目。听说啊，近来有不少人家都在明里暗里打听他的婚事呢，镇北侯府的门槛，都快被那些嗅觉灵敏的媒人给踏破了”

苏晴晚正要去夹那颗虾仁的筷子，瞬间僵在了半空。

那莹润的虾仁仿佛带着刺，让她不敢触碰。

指尖微微发凉，一股寒意从心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心直直地往下沉，坠入一片冰冷的深渊。

知晏哥哥…要议亲了？要…要娶别人了？

这个认知比方才确认自己的心意更让她感到恐慌。

难不成…就是茶楼里见到的那位气质娴雅的姑娘？家世想必是极相配的，所以侯爷和夫人才会默许他们往来？那他前几日的疏远，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在为议亲做准备，所以刻意避嫌？

苏老爷适时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发出轻微的声响，将苏晴晚从混乱的思绪中稍稍拉回。

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慢悠悠地接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对晚辈的赞赏与肯定：“是啊，知晏那孩子，无论是人品、才貌，还是家世门第，皆是万中无一的上上之选…”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脸色渐渐发白、神情呆滞的女儿，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苏晴晚的心上“这般凤毛麟角般的出色儿郎，京中但凡有适龄待嫁姑娘的人家，哪个不紧紧盯着？我看啊，照这个势头下去，沈家那朱漆大门，怕是真要被那些锲而不舍、能言善道的媒人给踏平了喽！”

“哐当”

苏晴晚手中的银筷，失力掉在了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父母那双含着笑意、仿佛早已洞察一切的眼中。

霎时间，林薇儿那句‘你吃醋了’、‘你喜欢他’，东市茶楼里那让她心口发堵的画面，及笄礼上他为自己簪簪时那如擂鼓般的心跳…所有曾经纷乱无序、让她困惑不已的情绪和片段，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清晰地串联起来，变得无比明朗、确凿无疑。

原来如此！

原来她那些莫名的烦躁、酸涩、委屈和生气，根源都在这里！

巨大的羞窘和一种被看穿心事的慌乱瞬间淹没了她。

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连筷子都忘了捡，匆匆丢下一句“爹、娘，我、我吃饱了”几乎是落荒而逃，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闺房，紧紧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