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源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嗯”,视线似乎落在远处被雨模糊得如同印象派画作的街景。这理由他听了太多次,多到已经刻进了记忆的年轮里。从他们穿着开裆裤,在重庆高低起伏的坡坡坎坎上追跑打闹开始,“和张桂源在一起”就成了陈浚铭晚归、外出、甚至偶尔闯点无伤大雅小祸的万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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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和张桂源在一起”
就成了陈浚铭晚归、外出、甚至偶尔闯点无伤大雅小祸的万能借口。
而两家的父母,也早已习惯这两个孩子像一对连体婴,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信任得毫无保留。
这份信任是无声的,早已渗透进这些日复一日、
看似随意的“理由”里,编织成伞。
“你看那边,”
陈浚铭忽然压低声音,身体微微绷紧,指着马路对面几个模糊的人影,
“是不是...那个?”
张桂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身影举着手机,镜头似乎正明确地朝向这边。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但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像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本能——他侧身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陈浚铭完全挡在了自己与墙壁构成的那一小片狭小的阴影里。
他比陈浚铭高一些,肩膀也更宽厚些,这个姿势刚好形成一个隔绝外界视线的小小保护圈,将那些不讨喜的窥探挡在外面。
“没事。”
张桂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却总能奇迹般让陈浚铭安心的沉稳。
陈浚铭在他背后,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微湿的球衣面料。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阳光暴晒后和一点点洗衣液清冽的气息包裹过来,
像一层无形的铠甲,让他心里那点因为被窥视而骤然升起的不安和烦躁瞬间消散无踪。
他莫名想起运动会那次,自己明明已经因为受伤退赛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去,像个固执的小兽,捡起张桂源被脱下的、还带着体温的鞋子,像个抱着什么绝世战利品的傻瓜,一路笨拙又坚定地走完全程。回来之后,他还故意把自己汗湿的、脏兮兮的脸贴到对方面前,非要看张桂源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显得过分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一丝无奈又纵容的裂纹才满意。
他们平常互相吐槽、互怼,恨不得在言语上争个你死我活,是彼此最大的“对抗路”,是大家认证的“冤家”。
可一旦遇到外界的风雨,或是任何可能的不怀好意,他们又会立刻摒弃所有“前嫌”,成为彼此最坚固、最无需言说的堡垒。只允许自己“欺负”对方,别人,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雨势渐小,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温柔的雨丝,像天空撒下的银线。
“走吧,雨小了。”
张桂源说着,却并没有立刻动,脚尖蹭着湿漉漉的地面,像是在确认雨真的不会再次变大,
或者说,是在留恋这片刻无人打扰的、共处的宁静。
陈浚铭看着他那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可靠的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他们一起在重庆老家交错纵横的巷子里学骑车,他平衡没掌握好,摔了,膝盖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破了一大块皮,血混着泥沙,疼得他当时就哇哇大哭。
是张桂源,明明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手都在抖,却咬着牙,笨拙地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却又无比坚定地往家走。
那时候张桂源的背,还没有现在这么宽,这么能给人依靠,但一样让他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