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过去

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更深沉的、空间被撕裂后的怪异焦糊味。后院那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如同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烈。

　　凹地内，佳乐时和伤势最重的芷野依旧昏迷不醒。涯闲绘率先从剧烈的冲击和悲痛中挣扎着苏醒过来，他咳出呛入肺部的尘土，胸口和手腕的伤口因为之前的震动再次崩裂，传来钻心的痛楚，但这与他心中的剧痛相比，微不足道。

　　周语……

　　那个脾气暴躁、嘴巴恶毒，却会在关键时刻挡在他们前面的少年……没了。

　　为了他们，为了可能的一线生机，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和那口井一同埋葬。

　　涯闲绘挣扎着爬向凹地边缘，望向那片已然成为废墟的区域。没有尸体，没有残骸，只有那个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深坑。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冰冷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预知过危险，预知过死亡，但当这一切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发生在眼前，发生在最重要的朋友身上时，那冰冷的预知能力带来的只有加倍的痛苦。

　　他不适应。

　　完全不适应。

　　没有周语骂骂咧咧的声音，没有他点燃香烟时那点微弱的光亮，没有他在危机时刻那不顾一切的狠劲……这个世界仿佛缺失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变得残缺而陌生。

　　“回到……爆炸前……”

　　一个疯狂、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现出来。

　　他的能力——预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时间线的一种微弱干涉和窥探。那么，更进一步呢？逆转它？改变它？

　　他知道这想法有多么荒谬和危险。时间是最不可捉摸的法则，强行逆转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可能引发更恐怖的连锁反应。家传的典籍中对这种禁忌之术只有只言片语的警告，称之为“渎神之举”，会招致“时空的反噬”。

　　但是……

　　他看着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蹙眉的芷野，看着佳乐时脸上未干的泪痕，脑海中回荡着周语最后那声决绝的“走”。

　　如果不试试，他余生都将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度过。

　　“反噬……就反噬吧……”涯闲绘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疯狂。他艰难地盘膝坐起，不顾周身剧痛，双手开始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生涩、仿佛每做一个动作都在撕裂灵魂的方式结印。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术法，而是他在家族最隐秘、被视为绝对禁忌的残卷中偶然看到的一段残缺不全的仪式——【溯时之祈】。以施术者的生命、灵魂以及对未来的全部“认知”为祭品，向不可知的时间长河祈求一个“回头”的机会。

　　成功率微乎其微，代价是施术者的一切。

　　他闭上双眼，将全部精神集中，试图捕捉那已经流逝的、属于“爆炸前一刻”的时间节点。脑海中，周语拉掉引信的画面、那刺目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以吾之血为引……”他低声吟诵着禁忌的咒文，手腕处原本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悬浮在他身前，勾勒出一个复杂而扭曲的、仿佛由无数悖论构成的符文。

　　“以吾之魂为舟……”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急速抽离，一种灵魂被硬生生剥离肉体的极致痛苦让他浑身痉挛，但他死死咬着牙，维持着印诀。

　　“以吾对未来之‘知’为祭……换取刹那……逆流！”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悬浮的血色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灰白色光芒！这光芒并非照亮，而是吞噬！它瞬间笼罩了涯闲绘，并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凹地内的光线扭曲了，声音消失了，甚至连时间本身都仿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涯闲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从身体里扯出，投入了一条由无数破碎画面和混乱光影构成的、狂暴的河流！这就是时间长河的支流？不，这更像是因为他的强行介入而变得混乱不堪的时间碎片！

　　他看到周语在爆炸中化为飞灰的画面不断重复，看到芷野和佳乐时在逃亡中跌倒，看到更早之前他们在旧校史馆的恐惧……无数个“过去”的瞬间如同破碎的镜子碎片，锋利的边缘切割着他的意识！

　　“找到……爆炸前……”他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执念，在混乱的时间乱流中拼命搜寻着那个特定的节点。

　　找到了！

　　是周语掏出匕首，眼神疯狂地刺向自己小腹前的那一瞬！

　　就是这里！

　　涯闲绘用尽全部意志，驱动着那由生命和灵魂燃烧形成的灰白光芒，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猛地撞向那个时间节点！

　　“轰——！！！”

　　意识层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宇宙的法则都在排斥他这忤逆的行为！

　　他“看”到那代表既定事实的时间线如同坚韧的橡皮筋，被他强行拉扯得变形，但一股更强大的、无形的修复力量正在试图将其弹回原位！

　　“不！！！”涯闲绘发出无声的呐喊，燃烧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一切，死死抵住那股修复力！

　　……

　　镜湖洼地。

　　时间仿佛卡壳的磁带，发出刺耳的噪音。

　　正准备将匕首刺向自己小腹的周语，动作猛地僵住！他脸上疯狂决绝的表情凝固，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插了他的思维。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和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般席卷了刚刚产生“回到过去”这个念头的涯闲绘，他原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直接瘫软下去，鲜血从七窍中缓缓渗出，意识瞬间模糊，只有那强行逆转时间带来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感知中！

　　他成功了……但也仅仅成功了一点点！他将所有人的意识，或者说，将这片区域的时间，强行拉回了爆炸发生前的……十秒？或者更短！

　　代价是……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灵魂像是破布一样千疮百孔，对未来的感知能力变得一片混沌，甚至……他开始遗忘一些关于“未来”的细节！这就是祭品——“对未来之知”的代价！

　　“闲绘？！”正准备阻止周语的芷野和佳乐时，也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既视感，仿佛刚才那一刻发生了某种重叠，但具体是什么，却抓不住。她们看到涯闲绘突然七窍流血瘫倒，都吓坏了。

　　周语也从那短暂的茫然中回过神，但他心中的绝望和自毁倾向并未消失，只是被打断了一下。他看着瘫倒的涯闲绘，又看了看近在咫尺、散发着不祥呼唤的古井，眼中的疯狂再次凝聚。

　　“妈的……怎么回事……”他低骂一声，不管不顾，再次举起了匕首！

　　然而，就在这一—被涯闲绘以巨大代价换取来的、短暂而珍贵的“现在”——异变陡生！

　　“嗡——！”

　　那口被石板封住的古井，似乎……感应到了刚才那短暂的时间波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活跃、更加……“好奇”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从井底蔓延而出，轻轻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尤其是……刚刚强行干涉了时间、灵魂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并且开始遗忘“未来”的涯闲绘！

　　那古老的意志，仿佛发现了比一个简单的“容器”更有趣的……“玩具”。

　　井口的石板，发出更加剧烈的震动，一丝细微的、不同于之前怨念的、带着某种冰冷“探究”意味的裂缝，悄然在石板上蔓延开来。

　　时间被强行扭转了一丝，但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诡异、更未知的恐怖。井底的存在，似乎因为涯闲绘的禁忌行为，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他们。

　　涯闲绘躺在泥泞中，视野模糊，他看到了井口那新出现的裂缝，也感受到了那锁定自己的、冰冷的“探究”感。

　　他逆转了时间，救了周语吗？

　　没有。

　　他似乎……打开了另一个更加糟糕的……潘多拉魔盒。

　　而这一次，他失去了预知的能力，灵魂重创，甚至连刚刚发生的“未来”记忆都在快速模糊……

　　真正的绝望，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