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推回既定的轨道,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裂痕。
周语举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那股同归于尽的疯狂被刚才莫名的打断和涯闲绘突然七窍流血瘫倒的骇人景象冲淡了些许。他茫然地看着抽搐的涯闲绘,又看向那口震动愈发剧烈、甚至裂开一道细缝的古井,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不安攫住了他。
“闲绘!你怎么了?!”芷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扑到涯闲绘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替他擦拭不断涌出的鲜血,但那血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触手冰凉。
佳乐时也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芷野的衣角,浑身发抖。
涯闲绘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剧痛不仅来自身体,更来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只剩下空洞的、流着血的残响。他张了张嘴,想警告他们井的异状,想告诉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关于“未来”的记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充满爆炸和绝望的碎片感。
“……井……看……”他最终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手指无力地指向古井的方向。
就在这时——
“咔……咔嚓……”
古井石板上的裂缝如同活物般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股并非之前那种狂暴怨念,而是更加冰冷、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好奇”的审视意味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从裂缝中缓缓流淌而出,弥漫在空气中。
这股气息掠过众人,最终,如同无形的探针,精准地锁定在了灵魂残破、正处于前所未有脆弱状态的涯闲绘身上。
“!”
涯闲绘猛地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无形的手插里,粗暴地翻搅着!不是读取记忆,而是在……“触摸”他灵魂上因逆转时间而留下的那些新鲜、滚烫的“伤口”!一种被更高维度存在当成实验品观察、剖析的恐怖感,让他发出了非人的痛苦呜咽。
“它……它在……对我……”他身体弓起,皮肤下隐隐有灰白色的、如同时间乱流般的细微光芒不受控制地逸散。
“你对闲绘做了什么?!”周语见状,怒火瞬间压过了自毁的念头,他扔掉匕首,挣扎着想要冲向古井,哪怕是用牙咬,他也要撕下那鬼东西一块肉!
但他刚迈出一步,异变再生!
只见从井口裂缝中弥漫出的那股冰冷“探究”气息,仿佛受到了周语身上那活跃的“种子”以及滔天怒意的刺激,分出了一缕,如同灵活的毒蛇,猛地钻入了周语那条枯槁的左臂!
“呃啊——!”周语发出一声与涯闲绘截然不同的惨叫。他左臂皮肤下那些原本因自残而稍显萎靡的黑色丝线,此刻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更诡异的力量,瞬间疯狂增殖、膨胀!整条手臂不再是向着青黑色转变,而是浮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结了无数时光尘埃的灰败色!手臂表面的扭曲纹路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开始微微蠕动,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灰白色的眼睛要在皮肤下睁开!
这不再是单纯的侵蚀或寄生,更像是一种……“催化”和“改造”!井底的存在,似乎想看看,这个被种下“种子”的容器,在注入一丝它那涉及时间的诡异力量后,会变成什么有趣的“东西”!
“周语!”芷野看到周语手臂那更加非人的异变,心胆俱裂。
而佳乐时,在极度恐惧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上那些因为光线扭曲而显得格外清晰的影子——
“啊!!!”她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地面。
只见在场所有人的影子,此刻都发生了恐怖的畸变!
涯闲绘的影子变得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但影子的头部却异常肿大,并且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变成破碎的钟表模样,时而变成无数张呐喊的人脸!
周语的影子,左臂部分已经彻底脱离了人形,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增生着触须和疑似眼珠轮廓的黑暗聚合物!
芷野的影子,则被无数如同锁链般的黑色丝线缠绕,影子的胸口处,对应她伤口的位置,一个不断滴落黑色液体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
而佳乐时自己的影子,双手正死死捂住影子的耳朵,但影子的嘴角却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狂笑!
老妪的警告如同丧钟般回荡——“小心影子!它并未完全离开!”
此刻,影子不再仅仅是模仿本体,它们仿佛成了井底那存在观察、甚至干涉现实的锚点和媒介!它们反映的,是每个人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恐惧、痛苦以及……被“污染”的状态!
“轰隆——!”
古井的石板终于承受不住内部涌出的庞大压力,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猛地向上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下面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宇宙深渊的黑暗!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吸力从井口传来,目标不再是周语一人,而是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灵魂残破的涯闲绘和正在被“催化”的周语!
“拉住我!”芷野死死抓住身旁一棵枯树的根系,另一只手拼命拉住佳乐时。佳乐时也奋力抓住芷野,两人在强大的吸力下岌岌可危。
周语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完好的右手插地面,五指深深抠进泥泞的土里,抵抗着吸力。但他那条灰败色的左臂,却仿佛受到了井口的召唤,不由自主地向上抬起,指向井口的方向!手臂上的纹路发出微弱的灰光,与井底的黑暗产生共鸣!
最危险的是涯闲绘!他本就虚弱,此刻在吸力和灵魂剧痛的双重折磨下,身体正一点点地被拖向井口!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关于同伴、关于学校、甚至关于自己是谁的记忆,都在飞速流逝——这是逆转时间更深层的反噬,他在失去“过去”!
“闲绘!抓住!”周语看到涯闲绘的情况,目眦欲裂,他猛地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不顾自己也可能被拖过去的危险,抓向了涯闲绘的手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涯闲绘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彼岸的铜铃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来自现实,更像是……直接响彻在众人的灵魂深处!
这铃声与老妪摇动的铃声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缥缈,带着一种抚平创伤、稳定秩序的微弱力量。
铃声响起的刹那,那从井口弥漫出的冰冷“探究”气息微微一滞,笼罩众人的吸力也骤然减轻了一瞬!众人畸变的影子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是那死去的摇铃老妪留下的后手?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
周语趁机一把抓住了涯闲绘的手腕,死死将他按住。芷野和佳乐时也得以喘息。
但井底那古老的存在,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而……“不悦”了。
井口掀开一角的黑暗,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不容置疑的意志开始凝聚。那冰冷的“探究”开始转向一种更具“破坏性”的审视,仿佛一个失去了耐心的研究者,准备直接解剖他的实验品。
灰白色的、带着时间腐蚀气息的光芒,开始从井口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所过之处,地面的杂草瞬间枯黄、腐败,然后化为飞灰,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加速了千百倍!
它不再满足于观察和催化。
它要亲自下场,扭曲这片区域的时间与现实,将这几个胆敢反抗、甚至试图逆转时间的“虫子”,连同他们的过去与未来,一同拖入永恒的混乱与虚无!
真正的恐怖,不再是实体的怪物,而是规则层面的崩塌与亵渎。
涯闲绘逆转时间的行为,非但没有拯救任何人,反而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彻底激怒了沉睡的庞然大物,引来了……更高维度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