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如同最终审判的落锤,将周语与外界彻底隔绝。涯闲绘那绝望的呼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迅速被后院死一般的寂静吞噬。
周语站在齐膝深的荒草中,冰冷的夜露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脚。月光被扭曲的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如同鬼爪般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植物腐烂的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阴冷。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刚才那股驱使着他走进来的、莫名的冲动和诱惑的低语,在踏入后院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和被注视感。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扇铁门——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用力推搡,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底发寒。
“妈的……”他低骂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这个他本该远离的地方。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后院最深处。
那口古井。
井口那块厚重的、本该封住一切的青石板……不翼而飞。
只剩下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洞,无声地对着他。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涯闲绘的警告、那个诡异的“噩梦”、混混们不自然的恐惧、还有那诱惑他进来的低语……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这是一个陷阱!
从他听到那模糊的呼唤开始,不,甚至可能更早,从他答应涯闲绘不去后院开始,或者说……从他在这个时间点“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盯上了!那口井,或者说井里的东西,早就为他……不,是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它一直在等待。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从井口方向传来。
周语浑身一僵,汗毛倒竖。
“嗒……嗒……”
声音很有规律,不紧不慢,在死寂的后院里显得异常清晰、刺耳。这声音……和他之前在巷口隐约听到的、以及涯闲绘提到过的幻听,一模一样!
他死死盯着那口井,心脏狂跳,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井口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不是水面的粼光,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污秽的暗沉光泽。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烂水草的腥臭气味,从井口弥漫开来,越来越浓。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濒死之人发出的闷哼,突兀地响起。不是来自井内,而是……来自周语的身后!
他猛地转身!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杂草丛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那人影蜷缩在地上,身体扭曲,正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闷哼。看那身形和侧脸……赫然是刚才那个被他打倒在地的黄毛混混!
可他不是应该跑出小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副样子……
周语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绊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差点摔倒。
“救……救我……”那黄毛的鬼影,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正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液体,和那井口反光的、散发腥臭的东西,如出一辙!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周语厉声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调。
黄毛的鬼影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周语,伸出一只颤抖的、半透明的手,指向那口古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然后,在周语惊恐的注视下,黄毛鬼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开始扭曲、变形,像是要融入地面的阴影,又像是被那口井散发的吸力捕获,一点点地、极其痛苦地……拖向井口!
“不……不要!放开我!”黄毛发出凄厉的、非人的惨叫,挣扎着,但他的身体依旧不可逆转地滑向黑暗。
周语眼睁睁看着他的半截身体已经没入了井口的黑暗,只剩下上半身还在徒劳地抓挠着地面,指甲在泥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那双充满怨恨和恐惧的眼睛,最后看了周语一眼,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然后,他彻底被井口的黑暗吞噬。
“嗒……”
“什么——鬼……?”
水滴声依旧。
后院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周语知道,那不是幻觉!黄毛混混……被那口井“吃”掉了!就在他眼前!
是因为接触了我?还是因为他们之前就来过后院?或者说……凡是与这口井产生过关联的人,都无法逃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想起了涯闲绘描述的“噩梦”里的场景——有东西从井里爬出来……
难道……那不仅仅是梦?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完好无损,充满力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冰冷的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苏醒。
是心理作用吗?
他不敢确定。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他发疯似的冲向那扇铁门,用尽全身力气撞击、踢打,甚至试图去攀爬那光滑高耸的墙壁。但一切都是徒劳。铁门和墙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加固了,将他牢牢困在这个恐怖的囚笼之中。
而就在这时,那口古井,再次发生了变化。
井口那粘稠的暗红色反光,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并且缓缓向上隆起。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腥风,从井中呼啸而出!
隆起的东西逐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由暗红色的、不断滴落的粘稠液体组成。它没有五官,没有清晰的四肢,只是一个不断扭曲、变化的污秽集合体。
但它“面对”着周语。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注视感,牢牢锁定了他。
周语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铁门,看着那从井中爬出的、由污血和怨念构成的“东西”,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逃不掉了。
井底的存在,甚至不屑于再用林晚秋的怨灵作为伪装。它直接派出了更本质、更污秽的“使者”,前来迎接它早已标记的“容器”。
那暗红色的人形轮廓,缓缓地、一步一滩污秽地,朝着周语,走了过来。
它伸出了由不断滴落的粘稠液体构成的、模糊的“手臂”。
“归来……”
一个混合了无数痛苦闷哼与疯狂呓语的意念,直接轰击着周语的意识。
周语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污秽之手,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古井,脑海中闪过了姐姐的笑容,闪过了涯闲绘、芷野、佳乐时的脸……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光。
就算死,他也绝不会像那个黄毛一样,被拖进那肮脏的井里!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战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