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的低语

接下来的半天，对涯闲绘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参与着周语插科打诨的闲聊，听着芷野抱怨数学题的变态，附和着佳乐时对周末去图书馆复习的计划。但他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异样。

　　那转瞬即逝的滴水声没有再出现，周语影子的异常也仿佛只是光影的恶作剧。一切似乎都沿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他们远离后院，远离那口井。

　　然而，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焦虑感，却如同潮湿的霉菌，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蔓延。他知道那口井的恐怖，知道那井底存在的不可名状，他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轻易地被他一句“噩梦”的警告所扭转。

　　放学后，四人在校门口分开。周语叼着那根永远不点的烟，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朝着他家那个方向走去——那会经过一条靠近学校后墙的小巷。

　　涯闲绘本想叫住他，一起走，但芷野和佳乐时正好和他顺另一条路。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也许是我太警觉了？他试图说服自己，周语只是回家而已，那条路他走了无数遍，能有什么事？

　　他强迫自己转身，和芷野、佳乐时一起走向另一个方向。但没走几步，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灵魂的伤口上低语：“回去……看着他……”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小巷口的周语，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很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他皱了皱眉，四下张望。小巷昏暗，只有尽头处一点路灯的光晕，两旁是斑驳的墙壁和堆积的杂物，空无一人。

　　“幻听了？”他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大概是最近没睡好，加上涯闲绘那小子神神叨叨的，搞得他也有点神经紧张。

　　他刚走进小巷深处，几个黑影就从旁边的杂物堆后晃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是学校里那几个有名的混混，为首的是个绰号“刀疤”的高年级生，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哟，这不是周语吗？这么急着回家？”刀疤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周语停下脚步，眼神冷了下来：“有事？”

　　“没什么大事。”刀疤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就是哥几个最近手头紧，想跟你借点钱花花。”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小巷更深处的、通往学校后院的那个废弃铁门方向。

　　周语嗤笑一声：“找错人了吧？我看起来像有钱的样子？”

　　“别他妈废话！”旁边一个黄毛混混上前一步，语气凶狠，但声音却有点发飘，“让你拿钱就拿钱！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语眯起了眼睛，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几个混混平时虽然也惹是生非，但很少这么直接地拦路抢劫，而且……他们的状态很奇怪，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恐惧？他们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模糊的、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又响了一次！这一次，清晰了不少，而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和命令的意味，源头似乎就是……后院的方向！

　　周语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烦躁和一种被冒犯的怒火涌了上来。他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没钱，滚开。”他冷冷地说道，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色一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根短棍，“给他点颜色看看！”

　　几个混混一拥而上。

　　若是平时，周语虽然不惧打架，但一对多也难免吃亏。然而今天，他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反应速度和力量都出奇地快！他侧身躲过挥来的短棍，一拳砸在黄毛的胃部，后者立刻蜷缩着倒地干呕。另一个混混从后面抱住他，却被他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狠戾。

　　刀疤看得眼皮直跳，握着短棍的手有些发抖。他看着周语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浓。他想起那个“声音”的许诺，又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变了个人的周语，一咬牙，喊道：“撤！”

　　几个混混连滚爬爬地跑出了小巷。

　　周语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躁动不安的力量。他甩了甩手腕，刚才打人的触感还残留着，一种暴戾后的空虚感弥漫开来。

　　而那个来自后院的、呼唤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混混的离开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切了！

　　“来……过来……周语……这里……有你想要的……”

　　“力量……复仇……或者……遗忘……”

　　声音如同带着钩子，撩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对抛弃他的父母的怨恨，对姐姐早夭的不甘，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愤怒……

　　遗忘……如果能忘记那些痛苦……

　　一股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小巷尽头那扇锈迹斑斑、通往学校后院的铁门。

　　铁门不知何时，竟然虚掩着，留下了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后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仿佛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对……就是这样……过来……”

　　那诱惑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

　　周语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扇铁门，一步步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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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刚把芷野和佳乐时送到家附近的涯闲绘，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

　　“怎么了，闲绘？”芷野关切地问。

　　“周语……”涯闲绘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他可能……有危险！”

　　他顾不上解释，转身就朝着周语回家的方向狂奔而去！逆转时间后残存的、对“危险”的模糊直觉，以及灵魂深处那与周语之间尚未完全断绝的某种无形联系，都在疯狂地向他示警！

　　他冲进那条昏暗的小巷，正好看到周语如同梦游般，伸手推开了那扇通往禁忌之地的、虚掩的铁门，身影即将没入后院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

　　“周语！不要进去！！！”涯闲绘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但，已经晚了。

　　周语的脚步，踏入了后院。

　　铁门在他身后，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如同某种东西满足的叹息，然后……悄无声息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将涯闲绘绝望的呼喊，和他自己，一同锁死在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之上。

　　涯闲绘猛地撞在冰冷的铁门上，用力拍打、嘶吼，但那扇看似锈蚀脆弱的铁门却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空间凝固成了一体。

　　门内。

　　周语站在杂草丛生的后院中央，月光勉强透过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那口古井，静静地矗立在最阴暗的角落，井口的石板……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洞口。

　　而那诱惑的低语，此刻如同潮水般从井口中涌出，将他彻底包围。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