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秘者与猫偶

背后的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涯闲绘猛地回头，瞳孔在昏暗中急剧收缩——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废弃体育馆投下的、扭曲蠕动的阴影，以及远处周语骂骂咧咧渐渐远去的背影。

　　是错觉？还是诅咒新的渗透方式？

　　他强迫自己冷静，缓缓转回头。

　　然后，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就在他面前，不足三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样式古朴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及膝，露出苍白纤细的小腿。一头粉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草莓牛奶，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微卷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两颗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眸，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猫咪布偶。布偶是灰色的，针脚细密，但一只纽扣眼睛似乎有些松动，歪斜着，让这只原本应该可爱的布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宝石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涯闲绘，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的存在，出现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恐怖交锋的废墟旁。

　　涯闲绘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本能地就要再次催动能力，或者呼唤墨影。然而，就在他意念微动的瞬间——

　　预知·片段触发——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破碎！体育馆的废墟、昏暗的天光、远处的周语……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未来画面：

　　依旧是这个“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宝石蓝的眼睛依旧清澈。但她怀里的那个灰色猫咪布偶……活了！

　　布偶的纽扣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它悄无声息地从女孩怀中跳下，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影子，融入了旁边的阴影之中。下一刻，这道影子出现在数十米外，正捂着脑袋、一脸晦气地往回家的路走的周语身后！布偶影子如同壁虎般吸附在周语的影子上，那歪斜的纽扣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窥视着周语的背影！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预知的能力自发启动，揭示了这“小女孩”的本质——她绝非人类！她怀里的布偶，是一个可以化作活物、用于窥探的诡异造物！

　　然而……预知画面中也清晰地显示，这个布偶只是窥视，并没有对周语做出任何攻击行为。甚至连一丝恶意都没有流露。

　　涯闲绘猛地从预知片段中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粉发蓝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肌肉紧绷，如同面对一头披着羊皮的远古凶兽。

　　“她”是什么？和那口井有关？还是……另一种独立的“怪物”？

　　“哦？来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墨影的声音在涯闲绘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兴趣和探究，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粉毛蓝眼，抱个猫……这特征，我好像在某段被遗忘的‘信息残渣’里瞥见过一点点……”

　　连墨影都似乎认得？或者说，有所耳闻？

　　那“小女孩”似乎对涯闲绘瞬间的情绪变化和警惕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只是歪了歪头，粉色的发丝滑过苍白的脸颊，宝石蓝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令人不安的纯净。

　　她抬起一只小手，指了指涯闲绘，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怀里的猫咪布偶，用一种空灵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带着细微回音的声音，轻轻开口：

　　“你……在‘看’东西。”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猫猫’……也喜欢‘看’。”

　　名为“猫猫”的猫咪布偶，那只歪斜的纽扣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对准了涯闲绘。

　　涯闲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扫描而过，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是什么？”涯闲绘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不敢有丝毫放松。预知能力告诉他这怪物似乎没有攻击性，但谁能保证？

　　“我叫……‘窥秘者’。”小女孩，或者说“窥秘者”，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也可以叫我……‘小七’。”她拍了拍怀里的布偶，“它是‘猫猫’。”

　　窥秘者……小七……猫猫……

　　名字听起来甚至有些可爱，但结合她那诡异的能力和出现的方式，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为什么在这里？”涯闲绘继续追问，目光死死锁定着她和她怀里的布偶。

　　“这里……‘信息’很浓。”小七的蓝眼睛看向那片阴影仍在微微蠕动的体育馆废墟，又看了看周语离开的方向，最后回到涯闲绘身上，“你在和‘那个’……玩游戏吗？带着‘影叔叔’一起？”

　　她连墨影的存在都能感知到？！甚至还给墨影起了个“影叔叔”的称呼？！

　　涯闲绘和脑海中的墨影同时一震！

　　“影叔叔？”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这小家伙……感知力有点离谱啊。”

　　“不是游戏。”涯闲绘压下心中的惊骇，试图与这个诡异的“窥秘者”沟通，“我们在……调查‘那个’。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小七眨了眨宝石蓝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怀里的猫猫布偶，歪斜的纽扣眼睛也闪烁着微光。

　　“‘那个’……是‘噪音’。”小七最终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很大的‘噪音’。它吵得‘猫猫’睡不着觉。它把好多‘频道’都弄乱了，看不清楚。”

　　噪音？频道？

　　涯闲绘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似乎将世界的信息流比作“频道”，而那口井的诅咒，在她看来是一种干扰一切的“噪音”。

　　“你想……让‘噪音’消失吗？”涯闲绘试探着问。如果这个“窥秘者”也对那口井感到困扰，或许……可以尝试合作？

　　小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噪音’很讨厌。但是……‘噪音’里面，有时候也会有……有趣的‘信息’。”她抚摸着猫猫布偶，“‘猫猫’喜欢看‘噪音’里的‘信息’，虽然看久了会头晕。”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却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她不仅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窥视，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解读那诅咒本身蕴含的信息？！

　　这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能够安全地、深入地了解那口井诅咒本质的机会！

　　“你能……看到‘噪音’里面的‘信息’？”涯闲绘强压住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能看到‘噪音’是从哪里来的吗？或者……怎么让‘噪音’消失？”

　　小七再次歪头，宝石蓝的眼睛凝视着涯闲绘，仿佛在判断他是否值得信任。她怀里的猫猫布偶，纽扣眼睛的光芒微微闪烁。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缓缓开口：“‘猫猫’……可以试试看。但是……”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了指涯闲绘，“你要给‘猫猫’……‘看’的东西。”

　　“看什么？”涯闲绘心中一紧。

　　“看你……和‘影叔叔’……和‘噪音’玩的……‘记忆’。”小七空灵的声音说道，“‘猫猫’要看你们之前是怎么和‘噪音’玩的。看多了，‘猫猫’才能知道‘噪音’喜欢什么，害怕什么。”

　　她要观看他们的记忆？！观看他们与诅咒对抗、周语一次次惨死的记忆？！

　　这无异于将灵魂最深处的伤疤和最不堪的亵渎，赤裸裸地展露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

　　涯闲绘僵住了。巨大的风险与可能的收益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答应她。”墨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赌博般的兴奋，“这小家伙的能力很特殊！如果她真的能安全地窥探并解读诅咒信息，价值无可估量！一点记忆算什么？我们经历的那些‘失败’，本来就是最宝贵的‘数据’！”

　　“可是……”涯闲绘犹豫，将自己的记忆敞开，尤其是那些涉及墨影和轮回能力的记忆，风险太大了。

　　“没有可是！”墨影打断他，“这是我们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可能绕过诅咒‘反窥视’机制的存在！赌一把，涯闲绘！用我们那些破烂不堪的记忆，去赌一个看清敌人真面目的机会！”

　　涯闲绘看着小七那双纯净到诡异的蓝眼睛，看着她怀中那只似乎随时会活过来窥探一切的猫咪布偶。

　　他想起了周语惨死的模样，想起了无数次轮回的绝望。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好。”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给你……看。”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筛选着那些与诅咒对抗的记忆碎片，准备将其引导出来。

　　然而，小七却摇了摇头。

　　“不用你给。”她空灵地说着，举起了怀里的猫猫布偶。

　　那只灰色的、纽扣眼睛歪斜的猫咪布偶，在涯闲绘惊骇的注视下，活了。

　　它的身体如同充气般微微膨胀，灰色的绒毛变得柔软而有光泽，歪斜的纽扣眼睛亮起幽绿的光芒。它轻巧地从小七怀中跳下，落地无声。

　　然后，它迈着优雅而诡异的猫步，走到涯闲绘脚边，抬起头，用那双幽绿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睛，静静地……看向了他的影子。

　　下一刻，涯闲绘感觉自己的意识猛地一沉！

　　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吸入了那双幽绿的猫眼之中！

　　无数记忆的碎片——旧校史馆的恐怖、镜中的血泪、后院的爆炸、图书馆的低语、一次次的死亡与轮回……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那只诡异的活布偶！

　　它不是在“读取”记忆。

　　它是在……直接从他的灵魂影子里，“偷看”那些被烙印下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