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一片风云起·续:信笺与纪念币里的未了牵挂
雨丝还在营区的梧桐叶上打转,张启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铁盒——那是丁焕生牺牲后,他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盒身已经有些锈迹,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他轻轻打开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笺,还有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航空救国”纪念币。
“大娘,您看这个。”张启把铁盒递到老人面前,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老人的目光落在铁盒上,手指微微颤抖,慢慢伸出手,先是触到了那枚纪念币,指尖传来的金属凉意让她眼眶瞬间红了——这枚币的样式,她记得春来小时候在集市上见过,当时他还说“长大了要当飞行员,挣好多钱给娘买这样的纪念币”。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纪念币,正面的“航空救国”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背面刻着的小飞机图案却依旧清晰。“这是……春来的?”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反复摩挲着币面,像是在触摸儿子的温度。
张启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热:“这是二哥在江阴空战那天塞给我的。当时我们被敌机包围,他说‘队长,你带着兄弟们冲出去,我来掩护’,临走前把这个塞给我,说‘要是我没回去,你帮我把它交给我娘,让她知道我没当逃兵’。”
老人握着纪念币,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币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曾念乔递过纸巾,轻声安慰:“大娘,您别急,还有一封信,是二哥写的,您看看。”
张启慢慢展开那封信笺,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工整,是丁焕生惯有的笔锋——刚劲里带着几分柔和。信的开头没有称呼,只写着“娘: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老人的哭声瞬间大了起来。
“俺的春来啊……你咋就这么傻……”老人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信笺,像是要把这薄薄的纸页揉进心里。张启和曾念乔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着纸巾——他们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抵不过这封信里藏着的、跨越生死的牵挂。
信里写得很细:丁焕生说自己在部队很好,兄弟们都很照顾他,还说自己当了副中队长,能保护更多人;他说每次寄钱都怕娘担心,所以没敢写太多前线的事;他说改名叫“丁焕生”,是为了报答收留他的丁大爷,也是想让娘放心,自己在外面活得很好;最后,他说“娘,儿子不孝,不能陪您到老,您一定要好好活着,等胜利了,就有人替我陪您看樱花了”。
老人哭了很久,才慢慢止住眼泪,把信笺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铁盒里,又把纪念币放在信笺上面,像是在给儿子整理遗物。“俺知道,俺儿没骗俺。”老人看着铁盒,声音沙哑却带着坚定,“他说要保护人,就真的保护了;他说要当英雄,就真的成了英雄。俺为他骄傲。”
张启看着老人,心里满是触动。他想起丁焕生平时在队里,总把“兄弟们”挂在嘴边,却从没提过自己的母亲;想起他每次写信,都要躲在角落里,写完后反复检查,生怕漏了什么;想起他牺牲前,还在惦记着要把纪念币交给母亲——这个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人,到最后,心里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娘。
“大娘,”张启蹲下身,看着老人的眼睛,“二哥的心愿,我们帮他完成。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您想住在哪儿,我们就陪您在哪儿;您想吃什么,我们就给您做什么。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孤单的。”
老人摇了摇头,却笑了:“俺不用你们这么费心。俺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春来待的地方,看看他留下的东西,知道他没白活,俺就放心了。这铁盒,俺就放这儿,跟春来的飞行日志、户籍本放在一起,让它们陪着春来,也陪着你们。”
她顿了顿,又说:“俺明天就回河南,家里还有几亩地,俺得回去种。春来走了,俺得好好活着,替他看着咱们的庄稼,看着咱们的国家越来越好。等你们打了胜仗,记得给俺捎个信,让俺也高兴高兴。”
张启和曾念乔没有再劝,他们知道,老人心里有自己的念想,回去守着那几亩地,守着对儿子的回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张启和曾念乔就陪着老人去了车站。老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手里紧紧攥着一张丁焕生的照片——那是从户籍本上撕下来的,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亮,笑得灿烂。
“大娘,您路上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们写信。”曾念乔把一沓钱塞到老人手里,“这是我们几个兄弟凑的,您拿着,买点吃的,别委屈了自己。”
老人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却把钱分成了两半,一半塞回给张启:“这钱,你们留着买子弹,多打几个鬼子,替春来报仇。俺自己有钱,够用。”
火车开动的时候,老人趴在车窗上,对着张启和曾念乔挥手,嘴里喊着:“孩子们,好好打仗,注意安全!俺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张启和曾念乔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张启手里握着那个铁盒,里面的信笺和纪念币仿佛还带着老人的温度,也带着丁焕生的牵挂。
回到营区,张启把铁盒放在丁焕生的旧床头,旁边摆着他的飞行日志、户籍本,还有老人带来的那张照片。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这些东西上,像是丁焕生的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他曾经守护过的地方,看着他的兄弟们,继续沿着他未走完的路,勇敢地走下去。
那天晚上,张启在日记里写道:“二哥,娘走了,她很坚强,也为你骄傲。你留下的信和纪念币,我们会好好保管,它们会像你一样,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会带着你的念想,带着娘的期盼,继续飞,直到把鬼子赶出去,直到迎来真正的胜利。”
营区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丁焕生的旧床头,那只铁盒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的信笺和纪念币,藏着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未了牵挂,也藏着一个英雄对家国的赤诚信仰。而这份牵挂与信仰,像一盏灯,永远照亮着含光中队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