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巴拉望岛北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渔村。咸湿的海风带着腐烂海藻和柴油的味道,吹拂着简陋的木屋和停泊在浅湾里的破旧渔船。江誉藏身在一间由“夜枭”远程租下的、看似废弃的仓库阁楼里。窗外是烈日下泛着刺眼白光的大海,以及偶尔走过的、皮肤黝黑、眼神警惕的村民。这里没有网络,电力供应时断时续,是绝佳的“数字隐身”地点。
从公海那场血腥的混战中侥幸脱身,已经过去三天。身体的疲惫逐渐恢复,但精神上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那场短暂而惨烈的交锋,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在他脑中反复播放:卖家被精准狙杀,“清道夫”的突击,突如其来的爆炸,以及最后那支装备精良、行动果决、最终夺走账本的神秘第三方武装。
他们是谁?目的何在?那个临死“清道夫”队员口中的“信天翁”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如同毒蛇,缠绕着江誉的思绪。
阁楼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台依靠太阳能电池板和备用蓄电池运行的加固笔记本电脑发出幽幽蓝光。江誉正在通过一条极其不稳定、经过多次跳转和加密的卫星链路,与“夜枭”进行着断断续续的通讯。数据传输速率很慢,每一字节都显得珍贵。
“弹道分析结果出来了,”“夜枭”的信息以文字形式逐行显示在屏幕上,速度受限于带宽,“击中‘卖家’的子弹是7.62x54mm R型,常见于SVD系列狙击步枪。但弹头经过特殊改造,穿透力和停止作用增强,像是东欧某些前特种部队偏好的‘定制’手艺。爆炸物残留分析显示是C4塑胶炸药,但引爆装置非常精巧,是军用级别的无线电近炸引信改良版,延迟可精确到毫秒。”
江誉仔细阅读着。武器来源混杂,但技术含量极高,指向有国家背景或顶级雇佣兵经验的团队。
“现场遗留的脚印和战术背心纤维呢?”江誉键入问题。
“脚印被大雨和后续爆炸严重破坏,但提取到的少量鞋底纹路与一种市面上极少见、专供某些私人军事公司的特战靴吻合。纤维分析……更奇怪,是某种高性能复合材料的混合物,常用于航空航天或深海勘探设备的密封件,而非普通军品。”
航空航天材料?这个细节让江誉皱紧了眉头。这伙人的装备来源太不寻常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切入船体的方式,”“夜枭”继续传来信息,“我调取了‘远星号’的原始结构图,他们切割的位置恰好是船体一个结构强度较弱的检修口附近,而且切割边缘异常平整,像是使用了某种高温等离子体或激光切割技术,效率极高,噪音和震动控制得非常好。这不是普通海盗或犯罪集团能掌握的技术。”
技术专家,装备精良,目标明确,行动高效。这完全符合一支顶尖雇佣兵或特种部队的特征。但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为钱?还是受雇于某个与“蜂巢”敌对的势力?
“关于‘信天翁’,”江誉将话题引向这个关键的词,“有线索吗?”
屏幕沉默了几分钟,似乎在处理复杂的查询。然后,“夜枭”回复了,内容让江誉屏住了呼吸。
“‘信天翁’(Albatross)……这个代号在几个极其隐秘的圈子里有流传。首先,在国际海事监控的灰色数据库中,有一个无法核实、标记为‘传说’的记录:一艘名为‘信天翁号’(M/V Albatross)的补给船,据说常年游弋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公海,行踪诡秘,从不靠岸,专门为一些见不得光的海上活动(如非法科研、武器试验、甚至情报交易)提供物资和后勤支持。没有人知道它的注册国、所有者或真正目的。”
一艘幽灵补给船?江誉若有所思。这可以解释第三方势力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并撤离“远星号”。
“其次,更关键的一点,”“夜枭”的信息继续跳出,“在我能接触到的、最顶级的暗网雇佣兵任务平台的历史存档碎片中,这些存档通常会在任务完成后彻底销毁,但总有痕迹,,出现过数次以‘信天翁’作为中间担保人或情报提供方的任务记录。这些任务通常涉及高技术含量的窃取、渗透或武装护送,佣金高得离谱,但成功率也异常高。发布任务的一方……匿名程度极高,支付方式是通过多层混合的加密货币,无法追踪。”
一个神秘的中间人?或者是一个组织的代号?
“最重要的是,”“夜枭”打出了最后,也是最令人震惊的一段话,“我尝试将‘信天翁’这个关键词,与我们从‘丛林服务器’获取的、‘毒蝎’遗留的‘白手套’名单碎片进行交叉比对。名单损坏严重,但其中一个模糊的代号字段,经过字符还原算法多次迭代后……高度疑似‘信天翁’的变体或缩写。”
江誉猛地从简陋的椅子上站起,心跳骤然加速!
“毒蝎”的“白手套”名单里,有“信天翁”?!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这支第三方势力,并非与“蜂巢”为敌,而是……本身就是“蜂巢”体系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蜂巢”用来处理某些极端、隐秘脏活的“外包”团队?就像“清道夫”负责内部清理,“信天翁”则负责外部的高难度武装行动?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抢夺“毒蝎”的账本?是为了将账本“安全”地送回给李志?那为什么又要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与“清道夫”交火?难道“蜂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连李志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拥有武装力量的派系?
又或者……“信天翁”是“毒蝎”私下雇佣的、用于保护自己后路的私人武装?这个可能性似乎更大!如果“毒蝎”预感到危险,他完全有可能利用自己的资源和渠道,秘密雇佣一支顶尖队伍,在自己出事後确保账本不落入李志或警方手中,或许是想作为谈判筹码,或许另有图谋。
无数的猜测在江誉脑中碰撞。真相依旧隐藏在迷雾中,但“信天翁”这个代号,无疑将第三方势力的轮廓勾勒得清晰了一些——他们是一个游走于法律之外、拥有尖端技术和武装、行动诡秘、可能与“蜂巢”有着复杂关联的强悍组织。
“还有另一个发现,与警方有关,”“夜枭”的信息打断了江誉的思考,“我设法渗透了国际刑警总部一个低安全级别的内部通讯日志归档服务器(并非核心数据库,只是日常行政通讯备份)。关于‘远星号’事件,总部在事发后24小时内下達了一份内部通知,要求所有参与‘蜂巢’案调查的部门,‘暂时搁置’对公海武装冲突事件的深入追查,将重点重新放回‘网络诈骗资金流向’的分析上。理由是‘避免卷入复杂的国际领土和管辖权争议’。这份通知的签发权限……很高,但流程有些异常,绕过了常规的情报评估委员会。”
警方的“静默”果然有蹊跷!是被更高层级的压力阻止了?还是内部有人故意引导调查方向,避免触及“信天翁”和账本这条线?这进一步印证了江誉之前对警方内部纯洁性的怀疑。
线索开始交织缠绕:“信天翁”、失踪的账本、警方异常的静默、以及“蜂巢”内部可能存在的裂痕。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和复杂的阴谋。
江誉坐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继续单纯地追踪“蜂巢”的技术节点或资金流,已经不够了。他必须弄清楚这些隐藏在幕后的势力关系。而突破口,很可能就在那个被“信天翁”抢走的账本上,以及“信天翁”本身。
“我们需要找到‘信天翁’,”江誉键入指令,“或者,找到他们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这非常困难,”“夜枭”回应,“他们像幽灵一样。但既然他们抢走了账本,必然要处理它。要么交给雇主,要么自行破解利用。我们可以监控与账本可能相关的暗网活动,特别是那些需要极高技术能力和武装保障的‘交易’或‘任务’。同时,继续深挖‘信天翁’在‘毒蝎’网络中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迹。”
“还有一个方向,”江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荆棘鸟’。她是欧洲区的核心,与‘毒蝎’曾有交集。她是否也知道‘信天翁’?甚至可能与之有联系?如果我们能接触到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接触“荆棘鸟”,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当前僵局之下,这或许是唯一能快速切入核心的捷径。
“风险极高,”“夜枭”警告,“‘荆棘鸟’以操控人心闻名,李志对她似乎也有所忌惮。但我们对她与‘信天翁’的关联一无所知。”
“正因为一无所知,才需要去试探。”江誉下定决心,“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引起‘荆棘鸟’兴趣,又不会立刻被她吞掉的诱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广阔而神秘的大海。“信天翁”在这片海洋的某处游弋,承载着秘密,也可能承载着颠覆棋局的关键。狩猎的目标,已经从虚拟的代码和资金,扩展到了真实世界中的幽灵船和阴影中的武装力量。这场深渊棋局,棋盘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对手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