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周的尾声像绷紧的弦骤然松弛,留下满身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烙印。训练强度略微下调,给了女兵们一丝喘息之机,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紧张。
夜色下的基地很安静,只有哨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的风声。元宝避开人群,独自坐在障碍训练场最高的攀爬架顶端。这里离星空很近,能看清整个营区沉睡的轮廓。
他从作训服最里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小小的物事。不是证件,也不是家人的照片,而是一枚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红色珍珠耳钉。月光下,那颗珍珠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如同凝固的相思豆。
今天是他的生日。在雷电突击队,生日不过是寻常一天,最多在食堂多加个菜。没有人知道,观察手元宝心里藏着一个与任何人都无关的、秘密的愿望。
他将耳钉轻轻握在掌心,感受那微凉的触感,然后闭上眼睛。
“愿她知我意。”
他在心里,用最清晰的广普,无声地念出这唯一的愿望。没有宏大的抱负,没有对未来的奢求,只有这简单到近乎卑微的五个字。怕她知道,更怕她永远不知道。这份在严酷训练中悄然滋长、在靶场心跳中确认、在负重前行中彻底燎原的情感,需要一个安放的角落,哪怕只是对着夜空许愿。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沙地上,几不可闻。但元宝是观察手,他的耳朵能分辨出风穿过铁丝网的不同声音。
他猛地收紧手掌,将耳钉藏入掌心,警惕回头。
月光下,许卿知站在那里,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她穿着干净的作训服,短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查岗路过此地的意外。
“元宝教官?”她愣了一下,立刻立正,“我……我负责今晚营区东侧巡逻。”
元宝迅速收敛了脸上那一瞬间的慌乱,从高处利落地跳下,落地无声。“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哑,“注意警戒。”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似乎凝滞了。许卿知的目光落在他下意识握紧的右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方才他闭眼沉思的样子,与平日里那个或严厉或带着广普腔调插科打诨的教官截然不同。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教官,你刚才……在干什么?”
元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顿了顿,避重就轻:“没什么。听听风声。” 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转移话题,“你……你们岭南人,是不是也常听粤语歌?”
许卿知点了点头:“听的。不过我唱不好。”
“我系广东人嘛,从小听到大的啦。”元宝顺着话题,用家乡话低声哼唱了几句不知名的粤语歌谣,嗓音低沉而温柔,与白日的铿锵判若两人。月光流淌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细长的眼睛里映着星辉。
许卿知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一阵夜风恰在此时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短发,露出了右边脸颊,耳朵前方那颗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红痣,在清冷的月光下,变得清晰起来。
元宝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那颗小小的红痣上。藏在掌心的珍珠耳钉仿佛瞬间变得滚烫,与远处那点嫣红遥相呼应,灼烧着他的理智。
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
距离被拉近,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微拂。许卿知似乎被他的突然靠近惊住,身体微僵,却没有后退,只是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元宝抬起右手,拇指的指腹,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过她脸颊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动作一触即分。
但那一瞬间的触感——肌肤的微温,痣点的微小凸起,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指尖,直抵心脏。两人俱是一震,同时后退半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方才那短暂的接触,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打破了所有刻意维持的距离与界限。
隐忍的堤坝,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