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不是水,却有着溺毙般的窒息。沉重的黑暗仿佛有实质的压迫,挤压着胸腔,碾碎着肺叶里的每一丝空气。苏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濒死的鱼跃出水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弓起!
“呃……嗬……”
她拼命睁大双眼,刺目的光芒瞬间涌入,逼得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眼前的景象从模糊的、晃动的水波纹,逐渐凝实。
不是冰冷湍急的江水。
没有江风呼啸。
映入眼帘的,是华美到令人眩晕的水晶吊灯。成千上万颗切割完美的水晶,在天花板巨大的穹顶下折射着璀璨又冰冷的光芒,像一片冻结的星河,俯瞰着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级而昂贵的香薰气息,淡雅、绵长,是她曾经最爱的鸢尾混合着雪松的味道。但这此刻只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身下是柔软得足以将人吞没的进口顶级鹅绒床垫,身披的丝被触感如云,带着细微的摩擦声。
奢华。极致的奢华。
每一处细节都在宣告着这里是豪门之巅。
可苏晚只感到通体冰凉。她像是被困在一个用金箔和宝石打造的华丽坟墓里。指尖触碰到的床单,那极致细腻的触感,像极了前世坠入江中前,水流包裹她的冰冷。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透不过一丝气。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将她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前夜——与林杨订婚典礼的前一晚!
强烈的眩晕感和对周遭环境的极端排斥席卷了她。苏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价值不菲的大床上滚落下来。昂贵真丝睡衣的带子缠在脚踝,绊得她一个踉跄。她顾不上狼狈,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由整块意大利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心瞬间窜上脊椎。
她的目光急切地逡巡,带着一种疯狂的、急需确认的惶恐。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最顶级的夜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闪烁着各色霓虹,如同匍匐的巨兽闪烁着欲望的眼。街道上流光溢彩的车河无声流淌。一切都和五年前那个改变命运的日子前夕,一模一样。
她踉跄着扑向房间里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穿衣镜。
冰凉的镜面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镜子里清晰倒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海藻般浓密的栗色长发散落在肩头,未经打理,却无损其光泽。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杏眸圆睁,里面盛满了震惊、恐惧和一种近乎破碎的空茫。年轻的肌肤光滑紧致,没有经历五年浮华生活后最终被背叛和死亡侵蚀的疲惫与伤痕,更没有最后江水里泡得肿胀发青的惨状。
是她!是二十岁的苏晚!
苏晚颤抖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镜面中年轻的面孔,冰凉的触感真实得让她心颤。不是梦,也不是幻境。那股清晰的、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濒死窒息感犹在,提醒着发生的一切绝非虚假。
这具身体年轻、健康、充满资本骄纵出的明艳光泽。曾几何时,她也沉浸在这虚假的繁华泡沫里,为即将到来的“完美”订婚、嫁入林氏而沾沾自喜。此刻再看,只觉这青春的皮囊下,包裹着一个何其愚蠢、活该被利用至死的灵魂!
悔恨的岩浆在心腔翻滚,烧灼着每一寸神经。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细微的刺痛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尖叫着撕碎一切的毁灭欲。
就在这时,视线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刺痛。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中央。
一座价值堪比跑车、专为展示价值连城华服而设计的精钢模特架上,静静悬挂着一件婚纱。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薄纱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在它身上,为它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银辉。
那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通体采用最顶级的、闪烁着珍珠般光泽的象牙白重磅真丝塔夫绸,其上繁复地缀满了数以万计的水晶、钻石和各色名贵宝石。从领口蔓延到曳地裙摆的极致手工蕾丝,如同冰晶森林般层叠蔓延,每一个镂空的花纹都精妙绝伦,耗费了顶尖手工匠人不知多少日夜的心血。
梦幻、圣洁、价值连城——这是所有女人梦想中的嫁衣。
曾经,它就是苏晚的梦。
她曾为它的每一个细节痴迷,抚摸着它的裙摆幻想着自己成为林杨的新娘,走上那个被所有人艳羡的位置,开启她以为是天堂的、属于林太太的人生。她甚至记得昨晚入睡前,还曾充满爱恋地凝视着它,内心充满待嫁的甜蜜与期待。
而此刻,那些璀璨的水晶和钻石,在她眼中不再是浪漫的星屑,而是凝结的、冰冷的、带着剧毒的冰棱!那奢华的真丝,那精致的蕾丝,在她扭曲的视角里,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华丽无比的裹尸布!
这哪里是通往幸福的阶梯?这分明是引她走向断头台的死亡宣告!它冰冷地悬挂在那里,无声地嘲讽着她前世的愚蠢、痴妄和最终的悲惨结局。林杨那张伪善的、带着虚假深情的脸,白薇薇那藏在“闺蜜”面具下恶毒的笑脸,在婚纱刺眼的光芒中反复闪现、重叠。
巨大的讽刺像无数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心脏,比刚才的窒息感更让她喘不过气。一股浓烈的恨意混合着自我厌弃,如同地狱之火猛地从心底燎原!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从喉咙深处挤出!
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无声的嘲讽和致命的提醒,猛地扑了过去!目标不是拥抱梦幻,而是……
“笃笃笃——”
就在这时,一阵极有规律的敲门声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
“晚晚,是我,你醒了吗?睡得好吗?”
林杨温润如常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雕花门板传来,像是投入油面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苏晚胸腔里压抑的暴戾。
她僵在原地,离那件象征死亡的婚纱仅一步之遥。指尖微微颤抖,刚才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撕扯毁灭它的冲动还在血液里奔涌冲撞,如同困兽急于破笼。门把手被轻轻拧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