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暖炉烧得正旺,却烘不热林玖儿骤然沉下去的心。她捏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方才小太监的心声还在耳边回荡,西北军饷粮草被克扣,前线断粮,顾秋渝怕是要动真怒了。
果不其然,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见养心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顾秋渝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股子凛冽的怒意,连偏殿都能隐约感受到。
林玖儿正思忖着要不要避一避,殿门突然被推开,青竹端着一个空托盘走进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了些。她将托盘往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林答应,陛下今晚的安神药膳还没送过来,御膳房那边说太医院的药材不够了,您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自己住处吧,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林玖儿抬眼,恰好捕捉到青竹心底的抱怨:“真是晦气!陛下生气,咱们也跟着遭殃!御膳房那群废物,连点药材都备不齐,等下陛下要是问起来,又得迁怒到咱们头上!还有这林答应,杵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净添乱!”
安神药膳?林玖儿心里一动。她记得入宫前母亲曾说过,顾秋渝登基前征战沙场,落下了失眠的病根,太医院常年为他熬制安神药膳,用的是远志、合欢花、当归这几味药材,既能安神,又能补气血。方才听青竹的心声,竟是药材不够了?
她正想多问两句,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御膳房总管张全福焦急的心声:“完了完了!那包合欢花被皇后宫里的人换了!换成了普通的干花,熬出来的药膳根本没用!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咱们御膳房的人都得掉脑袋!”
林玖儿猛地站起身——皇后居然连顾秋渝的药膳都敢动手脚?这哪里是换药材,分明是想让顾秋渝继续失眠,搅乱他的心神!
她快步走出偏殿,正好撞见张全福急得团团转。张全福看见她,愣了一下,连忙躬身行礼:“林答应。” 心里却在嘀咕:“怎么是她?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可别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张总管,” 林玖儿开门见山,“陛下的安神药膳,是不是出了问题?”
张全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问题,就是……就是药材暂时不够,等明天太医院送来了就好。”
“是合欢花不够了,还是被人换了?” 林玖儿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方才我听太医院的小吏说,今日一早刚送了一批合欢花到御膳房,怎么会突然不够?”
这话其实是她编的,可张全福一听,顿时慌了神——他以为林玖儿真的知道了,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林答应!您可千万别声张!是皇后宫里的人趁乱换了药材,换成了没用的干花,咱们没证据,只能认栽啊!”
林玖儿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张总管,我住的偏院,恰好有一包合欢花,是入宫前母亲给我准备的,说是怕我在宫里失眠。还有远志和当归,我那里也有一些,或许能凑够今晚的量。”
张全福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可熬药膳得有太医院的方子,还得懂药理,不然熬坏了……”
“我母亲曾跟着太医院的李太医学过几年医术,我也跟着学过熬药膳,太医院的方子,我约莫记得几分。” 林玖儿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张总管,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若是等陛下问起药膳,咱们拿不出来,后果可比熬坏药膳更严重。”
张全福咬了咬牙——确实如此,与其等着被陛下问罪,不如让林玖儿试试。他连忙说:“好!那劳烦林答应跟我去御膳房,咱们尽快熬出来!”
林玖儿跟着张全福往御膳房走,一路上,她听着张全福心里的后怕:“还好有林答应在,不然今晚咱们都得完蛋!皇后也太狠了,连陛下的身体都不顾,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出大事!”
到了御膳房,林玖儿让小太监去她的偏院取药材,自己则对着太医院留下的药膳方子核对——其实她根本不用核对,方才听张全福的心声,早就知道了方子的配比。她一边假装看方子,一边听着御膳房里众人的心声:
“这林答应真的会熬药膳吗?别是吹牛吧?”
“希望能熬好,不然咱们都得倒霉。”
“皇后也太过分了,居然敢换药材,要是陛下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她!”
没过多久,小太监就把药材取来了。林玖儿接过药包,仔细检查了一遍——合欢花色泽鲜亮,远志质地饱满,当归更是上好的岷当归,比太医院送来的还要好。她将药材一一清洗干净,按照方子上的配比,先将当归和远志放入砂锅中,加水煮沸,再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最后放入合欢花,再炖一刻钟。
整个过程,她动作娴熟,神情专注,看得御膳房的人都暗暗点头。张全福守在旁边,心里的石头渐渐落了地:“看这手法,倒像是真懂熬药的,应该没问题。”
一个时辰后,药膳终于熬好了。浅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还带着一丝合欢花的清甜。张全福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惊喜地说:“味道跟太医院熬的一模一样!林答应,您可真是救了咱们御膳房一命啊!”
林玖儿笑了笑,将药膳装进白瓷碗里,盖上盖子:“张总管客气了,我也是为了陛下的身体。时辰不早了,我先把药膳送过去。”
她提着食盒往养心殿走,刚到殿门口,就听见顾秋渝压抑的咳嗽声,伴随着他疲惫的心声:“这西北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粮草被克扣,士兵断粮,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乱子……还有这失眠的毛病,今晚怕是又要睁着眼到天亮了。”
林玖儿心头一软,轻轻推开殿门。顾秋渝正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些。他听见动静,抬眼看来,见是林玖儿,愣了一下:“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陛下,臣妾听说您的安神药膳还没送来,正好臣妾那里有些药材,就试着熬了一碗,给您送过来。” 林玖儿将食盒放在御案上,打开盖子,“陛下快趁热喝吧,凉了就没效果了。”
顾秋渝看着碗里的药膳,又看了看林玖儿冻得微红的脸颊,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他接过药碗,指尖无意间碰到林玖儿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她刚才在御膳房熬药,怕是冻了不少时候。
他喝了一口药膳,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不少。他抬眼看向林玖儿,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这药膳,是你亲手熬的?”
“是。” 林玖儿点头,“臣妾母亲曾教过臣妾一些熬药的法子,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顾秋渝没再说话,低头慢慢喝着药膳。林玖儿站在旁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声:“这丫头倒是有心了,知道朕失眠,还特意熬了药膳……她手里的药,是从哪里来的?听张全福说,太医院的药材不够了,她怎么会有?难道是早就准备好了?不对,她刚入宫没几天,应该没这么多心思……”
等顾秋渝喝完药膳,林玖儿刚要接过空碗,就听见殿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陛下,户部侍郎求见,说有西北的紧急军情要禀报。”
顾秋渝脸色一凛,站起身:“让他进来。” 转头又对林玖儿说,“你先回偏殿等着,等下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林玖儿知道自己不便留在这里,屈膝行礼后,便退到了偏殿。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养心殿里传来顾秋渝愤怒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股子怒意,比刚才更甚。
她正担忧着,忽然听见殿外传来青竹的脚步声,伴随着她幸灾乐祸的心声:“哼!让你多管闲事!户部侍郎带来的消息,怕是要让陛下更生气了!等下陛下迁怒下来,有你好受的!”
林玖儿皱了皱眉——青竹怎么会知道户部侍郎带来的消息?难道她跟皇后宫里的人有联系?
她正想出去看看,偏殿的门突然被推开,顾秋渝走了进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了。他看着林玖儿,沉默了片刻,忽然说:“你刚才在御膳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玖儿心头一紧,抬眼看向他,正好捕捉到他心底的疑惑:“张全福那老东西,肯定跟她说了什么。这丫头心思细,说不定已经猜到药膳被换的事了。她要是真知道,是会跟皇后一伙,还是会站在朕这边?”
林玖儿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陛下,臣妾确实知道一些。御膳房的合欢花,被人换成了普通的干花,臣妾猜……是皇后宫里的人做的。”
顾秋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却没再追问,只是说:“你先回住处吧,以后没有朕的吩咐,别再管这些闲事。” 心里却在想:“果然是皇后干的!这女人越来越胆大了!还好有林玖儿在,不然今晚朕又得失眠。这丫头,倒是比朕想的更可靠些……”
林玖儿屈膝行礼,转身离开养心殿。雪还在下,落在她的发梢上,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知道,自己今天不仅化解了一场危机,还让顾秋渝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只是这后宫的暗箭,怕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