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当日的晨光，带着北境特有的清冽，穿透军营的玄色营帐，洒在演武场中央的空地上。
苏清欢随着一众应试者站在指定区域，粗布短打的身影混在各色长衫、布衣间，不算起眼，却难掩眼底的专注。演武场四周站满了巡逻的士兵，铠甲碰撞声清脆，无形中透着威严，让不少应试者面露紧张。
“肃静！”一声洪亮的吆喝响起，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医帐的李伯言医官手持一卷名册，缓步走到高台之上，身后跟着两名副手，神色严肃。“本次靖王军营医徒考核，分三日进行，今日为第一关——辨药识毒。凡未能通过者，即刻逐出军营，不得再参与后续考核！”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苏清欢身旁的张生整理了一下青色长衫，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瞥了眼苏清欢：“乡野小子，怕是连半数药材都认不全吧？一会儿可别在台上丢人现眼。”
苏清欢未接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高台两侧摆放的数十个木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放着不同的植物根茎、叶片或花果，部分药材外形极为相似，稍不留意便会混淆。
她自幼在药庐长大，祖父留下的药圃里种满了各类草药，师父更是每日教她辨识药材、区分真伪，这些基础对她而言，并不算难。
“考核开始！第一题，辨别托盘内十种混淆药材，写出其名称、性味及主要功效，一炷香时间！”李伯言一声令下，应试者们纷纷涌向托盘，拿起药材仔细查看，有的甚至放在鼻尖轻嗅，或是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捻搓。
苏清欢走到一个托盘前，先拿起一根形似人参的根茎——表皮黄白，质地坚实，可断面却无人参特有的“菊花纹”，反而带着淡淡的苦味。
“这是沙参，而非人参，”她心里了然，提笔在纸上写下，“沙参，甘、微苦，微寒，养阴清肺，益胃生津。”
接着是两株叶片极为相似的草本植物，一株叶缘光滑，一株却带着细密的锯齿。苏清欢指尖抚过叶片，前者触感柔软，后者却略带粗糙。
“光滑者为青蒿，清热解暑、截疟；锯齿者为茵陈，清利湿热、利胆退黄。”她快速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没有丝毫犹豫。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李伯言喊停时，不少应试者还在奋笔疾书，脸上满是焦急。
苏清欢早已写完，将答卷交给副手，回到原位静候结果。张生紧随其后交卷，路过她身边时，刻意扬了扬手里的纸：“我可是全写对了，你呢？别漏了哪几味。”
苏清欢淡淡一笑，并未回应。她对自己的答案有十足把握，师父曾说过，辨药不仅要认外形，更要观色泽、闻气味、摸质地，三者结合，方能万无一失。
等待结果的间隙，演武场另一侧的营帐掀起一角，一道玄色身影静立其间。
萧惊寒身披铠甲，腰间佩刀，冷峻的目光扫过演武场上的应试者，最终落在了身形单薄的苏清欢身上。“那个穿粗布短打的，就是前日在伙房帮忙的苏小郎？”他沉声问身旁的卫凛。
“回王爷，正是，”卫凛点头，“据说他是来应试医徒的，昨日还在伙房帮刘管事整理草药，提出过分类防潮的建议，刘管事还在属下面前夸过他细心。”
萧惊寒眉峰微挑，没再多说，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苏清欢身上。前日在伙房，他便觉得这“小伙子”身形过于单薄，眼神却格外清亮，如今看她应试时从容不迫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医术底子。
没过多久，副手将答卷整理完毕，李伯言站在高台上，开始宣读通过第一题的名单。“张生、刘宇、苏小郎……”
当念到“苏小郎”时，张生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清欢，仿佛没想到这个“乡野小子”竟能通过。
未被念到名字的应试者垂头丧气地被士兵带出演武场，剩下的人则进入第二题考核——判断三种毒草的毒性及初步解法。
三个托盘被抬了上来，分别放着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草、一块紫黑色的根茎，以及几片翠绿的叶片。
“此三物皆有剧毒，需写出其毒名、中毒症状及紧急解毒之法，半炷香时间！”李伯言话音刚落，不少应试者脸色骤变，纷纷凑上前仔细观察，却不敢轻易触碰。
苏清欢走到第一个托盘前，那白色小花花瓣细长，茎秆光滑，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这是钩吻，又名断肠草，”她心中一凛，师父曾反复告诫，钩吻毒性极强，误食者半个时辰内便会腹痛如绞、呼吸困难。
她提笔写下：“毒名钩吻，中毒症状：腹痛、呕吐、呼吸急促、肌肉抽搐，严重者可窒息身亡。紧急解法：用甘草、金银花、绿豆煮水灌服，催吐后送医。”
第二个托盘里的紫黑色根茎，外形酷似天麻，却带着一股辛辣之气。“这是马钱子，”苏清欢一眼认出，“毒性在种子，过量服用会导致肢体痉挛、牙关紧闭。解法：用香油灌服催吐，再用蜂蜜、甘草煮水缓解毒性。”
第三个托盘的翠绿叶片，边缘呈锯齿状，叶面有细小的绒毛。“这是毛地黄，”她快速记录，“中毒症状：心悸、头晕、恶心，解法：饮用大量浓茶，促进毒素排出，禁用钙剂。”
半炷香时间到，苏清欢率先交卷。李伯言接过她的答卷，仔细翻看，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
这苏小郎不仅毒草辨识准确，解法也简洁有效，甚至比不少名门出身的应试者还要精准，实属难得。
张生交卷时，看到李伯言对苏清欢的答卷点头称赞，心里越发不服气。他自认出身名医之家，自幼饱读医书，怎么会比不上一个乡野小子？
所有答卷收齐后，李伯言当场宣布结果：“第二题通过者：苏小郎、张生、刘宇、陈默……”
苏清欢再次榜上有名，而且李伯言特意提了一句：“苏小郎的答卷最为精准，解法实用，值得嘉奖。”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叹，不少应试者看向苏清欢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
张生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苏清欢，眼里满是嫉妒——他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压过了风头！
考核结束后，应试者们被安排在军营西侧的临时营帐休息，等待明日的实操考核。
苏清欢刚走进营帐，就被张生拦住了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生语气不善，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你一个乡野小子，怎么会懂这么多辨药识毒的门道？是不是作弊了？”
苏清欢皱起眉，侧身想绕过他：“我是什么人与你无关，考核凭的是真本事，何来作弊之说？”
“真本事？”张生冷笑一声，伸手想抓住苏清欢的手腕，“我看你是来路不明！说不定是别的军营派来的奸细，混进我们这里打探消息的！”
苏清欢心里一紧，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绝不能暴露，若是被张生纠缠不休，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卫凛带着两名士兵走了进来，看到帐内的争执，沉声问道：“何事喧哗？”
张生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指着苏清欢说：“卫统领，我怀疑他是奸细！他一个乡野小子，医术却异常高明，说不定是别有用心混进军营的！”
卫凛的目光落在苏清欢身上，眼神带着审视。苏清欢心里一沉，连忙解释：“卫统领，我并非奸细，我只是跟着师父学了几年医术，想通过考核进入军营，为将士们治病。”
卫凛看着她，又看了看张生，眉头微蹙。他知道萧惊寒对这个苏小郎有些留意，若是贸然定罪，恐怕不妥。
“此事我会禀报王爷，”卫凛沉声说，“在王爷查明之前，你二人不得再争执。若再喧哗，按军规处置！”
张生虽不甘心，却也不敢违抗卫凛的命令，狠狠瞪了苏清欢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铺位。
苏清欢松了口气，却也知道，张生已经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敌意，接下来的考核中，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卫凛说要禀报萧惊寒，萧惊寒本就对她有些留意，若是再被张生这么一挑拨，会不会对她更加怀疑？
她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看着营帐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满是担忧。明日的外伤处理实操考核，她不仅要展现出精湛的医术，还要时刻提防张生的算计。
更让她不安的是，萧惊寒会不会因为张生的举报，对她进行更严格的审查？
夜色渐浓，军营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着营帐外巡逻士兵的身影。
苏清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她不知道，明日的考核会遇到什么变故，也不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
而那个藏在军营深处的《青囊秘要》全本，以及师父的踪迹，似乎又变得遥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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