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边城的风沙就没了夜里的烈,只余下微凉的晨风裹着草木的枯涩气息。苏清欢一夜没睡安稳,天不亮就起身收拾妥当,换了身更显利落的短打,重新补了黄芩粉,将银针和一小罐急救药膏贴身藏好,便背着简单的行囊出了客栈。
她要去靖王军营提前打探一番。考核的具体流程、考场的位置、军营里的规矩,能多了解一分,她心里就多一分底气。更重要的是,她想亲眼看看这座藏着《青囊秘要》全本、或许还藏着师父踪迹的军营,究竟是何模样。
出了城东门,顺着黄土路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渐渐出现了连绵的营帐轮廓。不同于边城的土坯房,军营的营帐全是玄色帆布所制,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像一片黑色的海洋,在晨光中透着肃杀之气。营帐外围是两丈高的木栅栏,栅栏外挖着深深的壕沟,几个手持长枪的士兵来回巡逻,步伐整齐,眼神锐利如鹰,连风吹过草叶的动静都不放过。
这就是靖王萧惊寒的军营。
苏清欢远远地站在一棵枯树下,压低帽檐,屏住呼吸打量着。营门是用粗壮的木头搭建的,上面悬挂着一面玄色大旗,旗面上绣着金色的“靖”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营门两侧各站着四名士兵,个个身披铠甲,腰佩长刀,气势威严,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洪亮的嗓门:“前面那个小伙子!站住!”
苏清欢心里一紧,连忙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系着围裙的中年汉子正朝着她快步走来,汉子脸上带着急色,额头上还渗着汗珠。
“大哥,您叫我?”苏清欢刻意压低声音,装作懵懂的样子。
中年汉子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材单薄,但看起来还算利落,连忙说:“小伙子,看你像是没事做的样子,我是军营伙房的管事老刘,今天伙房人手不够,急着要切菜烧火,你能不能来帮个忙?管早饭和午饭,还能给你二十文钱工钱。”
苏清欢愣住了——她只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会被当成杂役?
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伙房是军营的后勤核心,能进去就能近距离观察军营的布局,还能听到士兵们的闲聊,说不定能打探到更多关于医徒考核的消息,甚至能摸清医帐的位置。
“好啊!”苏清欢立刻点头答应,“我正好没事做,能帮上忙就好,工钱不用给也行。”
刘管事一听,喜出望外:“小伙子爽快!跟我来,动作快点,将士们快到饭点了!”
跟着刘管事朝着营门走去,苏清欢的心怦怦直跳。她紧紧跟着刘管事,尽量低着头,不让巡逻的士兵看清她的脸。走到营门处,刘管事对着守卫说了一句“伙房缺人手,临时找的杂役”,守卫瞥了苏清欢一眼,见她跟着刘管事,也没多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军营,苏清欢才真正感受到军营的威严。道路两旁的营帐排列得整整齐齐,士兵们已经开始操练,呐喊声震天动地,充满了阳刚之气。道路上不时有穿着铠甲的军官走过,个个神情严肃,步履匆匆。
伙房设在军营的西侧,是一排宽敞的土坯房,里面烟雾缭绕,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和刀具碰撞的声音。伙房里已经有几个杂役在忙碌,有的在切菜,有的在烧火,有的在淘米,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刘管事一边给她递过一把菜刀和一块案板,一边问。
“我叫苏小郎。”苏清欢接过菜刀,心里快速盘算着——既然要装杂役,就得装得像模像样。
“行,苏小郎,”刘管事指着旁边一堆青菜说,“你先把这些青菜择了,然后切成段,动作快点,将士们操练完就要来吃饭了。”
“好嘞!”苏清欢挽起袖子,拿起青菜开始择菜。她从小在药庐长大,经常帮师父清洗草药,做这些活计倒是熟练。
一边择菜,她一边悄悄观察着伙房的环境。伙房的一角堆放着许多粮食和蔬菜,另一角则摆放着几个大缸,里面装着油盐酱醋等调料。而在伙房的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隔间,隔间里堆放着许多草药,有干姜、花椒、陈皮,还有一些清热解毒的蒲公英、金银花。
苏清欢心里一动——这些草药显然是用来给饭菜调味,或是给将士们驱寒解毒的。可她仔细一看,却皱起了眉头。这些草药堆放得杂乱无章,干姜和陈皮放在一起,蒲公英和金银花混在一堆,有些草药甚至直接放在潮湿的地面上,已经受潮变软,失去了原本的药效。
“刘管事,”苏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些草药怎么这么放啊?”
刘管事正忙着指挥杂役烧火,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说:“还能怎么放?堆着呗,反正都是用来调味的,好坏都一样。”
“不一样的,”苏清欢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干姜和陈皮是温性的,适合驱寒,应该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蒲公英和金银花是寒性的,适合清热解毒,也不能受潮。而且不同的草药放在一起,气味会相互影响,不仅会降低药效,还可能让饭菜的味道变怪。”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可以找几个木架子,把草药分类摆放,温性的放一层,寒性的放一层,再在架子下面垫上干草防潮,这样既能保持药效,取用也方便。”
刘管事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临时找来的杂役竟然懂这些。他走到隔间门口,看了看杂乱堆放的草药,又看了看苏清欢认真的样子,心里暗暗记下了她的话:“没想到你还懂这些?你以前做过药材生意?”
“没有,”苏清欢连忙掩饰,“我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大夫学过一点药理,知道些草药的习性。”
刘管事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心里对这个叫苏小郎的小伙子多了几分好感——这小伙子不仅手脚麻利,还懂些道理,倒是个细心的人。
苏清欢低下头,继续择菜,心里却松了口气。她刚才一时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幸好没引起刘管事的怀疑。
忙碌了一个时辰,早饭终于做好了。将士们操练完,纷纷涌进伙房旁边的饭堂,排队打饭。苏清欢跟着杂役们一起,给将士们端饭、盛菜,趁机听着他们的闲聊。
“听说了吗?三天后的医徒考核,靖王殿下要亲自坐镇呢!”
“真的假的?靖王殿下日理万机,怎么会关注医徒考核?”
“当然是真的!我听医帐的李医官说的,最近军营里总有人莫名其妙地不舒服,殿下怀疑有问题,所以要亲自看看招进来的医徒靠谱不靠谱。”
“那这次考核肯定更严了,想蒙混过关可不容易。”
苏清欢心里一凛——萧惊寒要亲自坐镇考核?这对她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会。若是能在考核中得到萧惊寒的认可,说不定能更快地接近医帐核心,找到《青囊秘要》的线索。
可转念一想,萧惊寒那般敏锐,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正想着,忽然听到刘管事喊她:“苏小郎,过来帮我把这些草药搬到外面去晒一晒,受潮了就没用了。”
“好嘞!”苏清欢连忙答应,跟着刘管事走到隔间,帮忙搬草药。
就在她弯腰搬起一捆蒲公英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她。她心里一紧,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披玄色战甲、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伙房门口,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身上。
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容冷峻,棱角分明,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额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更添了几分英气。他的眼神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苏清欢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这难道就是靖王萧惊寒?
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手里的草药差点掉在地上。
刘管事也看到了门口的男子,连忙放下手里的草药,快步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苏清欢身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打量什么。
苏清欢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头到脚,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草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被他看出破绽!
过了片刻,男子才收回目光,对着刘管事淡淡地说:“饭菜做好了?将士们训练辛苦,让伙房多准备些肉食。”
“是!属下这就安排!”刘管事连忙应声。
男子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伙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清欢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短短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小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刘管事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苏清欢连忙掩饰,“可能是有点累了。”
刘管事也没多想,拍了拍她的肩膀:“累了就歇会儿,不过先把草药搬完再歇。对了,刚才那位就是靖王殿下,殿下可是我们大靖的战神,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就是性子冷了点,不过对将士们可好了。”
苏清欢点了点头,心里却翻江倒海。她刚才近距离看到了萧惊寒,那种威严和压迫感,比传闻中更甚。他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是看出了什么吗?
搬完草药,苏清欢找了个角落歇脚。她坐在门槛上,看着军营里操练的士兵,心里却满是不安。萧惊寒的目光让她有种强烈的危机感,她不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还能藏多久。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伙房门口走过——是昨天在客栈遇到的张生!张生穿着青色长衫,正朝着医帐的方向走去,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显然也是来参加考核的医徒。
张生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对着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几个人都朝着苏清欢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不屑。
苏清欢心里一沉——张生显然认出了她,还看到了她在伙房当杂役。他会不会借此发难,怀疑她的身份?
更让她不安的是,刚才萧惊寒已经注意到了她,现在张生又对她心怀敌意。三天后的考核,她不仅要面对医术上的竞争,还要应对身份暴露的风险,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萧惊寒的怀疑。
她看着远处医帐的方向,心里充满了迷茫和担忧。她能顺利通过考核,进入医帐吗?萧惊寒会不会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而那个藏在军营深处的《青囊秘要》全本,还有失踪的师父,她又该如何寻找?
晨风吹过,带着军营特有的硝烟和饭菜混合的气息,苏清欢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