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提出离婚的那天,是个罕见的暖冬,书店玻璃窗上没有凝霜,反而映着灰蒙蒙的天。他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沈知时面前,指尖还捏着那枚刻着“时”字的戒指,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却烫不热两人之间冷下来的空气。
“为什么?”沈知时的声音比窗外的天还沉,他没去看协议,目光只盯着林砚的眼睛,像要从那片躲闪的神色里,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可林砚只是垂着头,头发遮住了眉眼,声音轻得像要飘走:“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再继续了。”
这话像根钝针,慢慢扎进沈知时心里。他想起半年前林砚回来的那天,两人在壁炉前抱着哭,说要一起抵挡住所有流言;想起上个月去樱色小镇,苏阿姨还拉着他们的手说“你们俩啊,要一直好好的”;甚至想起昨天晚上,林砚还靠在他肩上,说要给“故事角”添个新的笔记本。怎么才过了一天,一切就都变了?
“是因为上次那个客户说的话?”沈知时抓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还留着常年戴戒指的印记,浅得像快要消失的伤口,“他说我们‘不正常’,说你跟着我会被人戳脊梁骨,你就当真了?”
林砚猛地抽回手,终于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红血丝,声音里裹着压抑的疲惫:“不只是他!是每次出门买东西,店员偷偷打量的眼神;是我妈打电话时,小心翼翼问‘你们最近还好吗’的语气;是连‘故事角’里,都有人写‘可惜是两个男人’……沈知时,我撑不下去了,我不想再每天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累了。”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沈知时最后一点侥幸。沈知时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白纸黑字的“自愿离婚”刺得人眼睛疼。他忽然想起婚礼那天,林砚穿着米白色西装,站在雪地里念诗,眼里的光比雪还亮。那时候的林砚,说“只要和你在一起,连落雪的声音都像诗”,怎么现在,连和他一起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了?
“好。”沈知时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拿起笔,没再看林砚,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格外刺耳,像在两人的故事里,画下一个仓促的、带着缺口的句号。
林砚没敢看他签字的样子,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里面只装了几件衣服,还有那本他常读的《叶芝诗选》。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拉开门,走进了灰蒙蒙的天里。门关上的瞬间,沈知时才敢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的呜咽声,混着窗外偶尔飘落的雪粒声,碎得不成样子。
后来,林砚回了父母家,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挤地铁、写报表,像所有“正常”的年轻人一样。他把《叶芝诗选》锁在抽屉最底层,再也没翻过;路过书店时,会特意绕着走,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瞥。林母看着他“安稳”的样子,偶尔会叹气,却没再提沈知时的名字——她知道,那是林砚心里不能碰的伤口。
沈知时没关书店,只是把墙上的婚礼合照取了下来,收进了那个装着林砚照片的木盒里。“故事角”的笔记本还在,只是再也没人会在晚上,和他一起翻着本子,读那些温暖的故事。有老顾客问起林砚,他只笑着说“林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然后转身去整理书架,把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思念,都藏进旧书的缝隙里。
有次,沈知时在整理仓库时,翻到了当年林砚偷偷画他的速写本。本子里的每一页,都是他——坐在藤椅上看书的他,在壁炉前煮红茶的他,甚至是他皱着眉整理账本的样子。沈知时摸着那些熟悉的线条,忽然想起林砚说过“我画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看我”,那时候他笑着说“是”,可现在,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偷偷画他的人了。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下了场很大的雪,和他们初见时一样。沈知时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本《基督山伯爵》,翻到夹着旧信的那一页。信里苏晚写“没有你的冬天,连阳光都是凉的”,沈知时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觉得,没有林砚的冬天,连落雪的声音,都变得冷清了。
他拿起手机,翻到林砚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他知道,林砚选择了“正常”的生活,他不能再去打扰。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当初他们再坚持一下,如果那些流言没有那么刺耳,如果……可世界上没有如果,就像他们的故事,终究还是停在了这个雪天,没来得及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