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窗外的雪

离婚后的第三个冬天，林砚被公司派去给合作书店送文件，地址发过来时，他的指尖顿了顿——就在沈知时书店所在的那条老街。车停在巷口时，刚好飘起细碎的雪，和三年前他们初见那天一模一样，林砚裹紧大衣，却还是觉得有寒意从领口钻进来。

他没敢直接走过去，只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远远望着那家熟悉的书店。玻璃窗上没了当年的薄霜，却贴了张新的海报，是“故事角”的周年活动，照片里是几个顾客围着笔记本笑的样子，唯独没有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就在林砚准备转身离开时，书店的门被推开了。沈知时走出来，穿着深灰的大衣，围巾还是当年那条，只是头发比以前短了些，侧脸的轮廓似乎更清瘦了。他手里拿着个喷壶，对着门口的盆栽浇水，动作慢而轻，像在打理什么珍宝。

林砚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藏在梧桐树后面。他看见沈知时浇完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头看了看天，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却没在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是穿过风雪，落在林砚的心上，让他想起以前每个下雪天，沈知时都会拉着他的手说“雪天最适合读诗”。

这时，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跑进书店，声音清脆：“沈老板，我上次写的故事，有人给我留言啦！”沈知时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林砚很久没见过的笑，眼底的温柔像融了的雪：“是吗？快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人想跟你聊呢。”

女孩蹦蹦跳跳地进去了，沈知时站在门口，又看了会儿雪，才慢慢转身。就在他要关上门的瞬间，林砚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手腕上——那块旧机械表还在，秒针咔嗒咔嗒地转着，和当年在书店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林砚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想起离婚那天，沈知时签完字后，把那枚刻着“时”字的戒指放在他面前，说“你要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想起自己锁在抽屉里的《叶芝诗选》，扉页上还有沈知时写的“爱你朝圣者的灵魂”；想起这三年里，他每次路过这条街，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却始终没勇气靠近。

雪下得大了些，落在林砚的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他看着书店的门慢慢关上，把里面的温暖和笑声都隔在另一个世界，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闯进了别人的故事里，却连说句“好久不见”的勇气都没有。

他转身往巷口走，脚步有些沉。刚走了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砚砚，你爸今天去老街买东西，说看见沈老板了，他还问起你呢……”林母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你要是……要是还想他，就去看看吧，别让自己后悔。”

林砚握着手机，站在雪地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回头看向书店的方向，玻璃窗里透出暖黄的光，像是在等谁回去。他想起沈知时说过“我在书店等你，不管多久”，想起婚礼上两人交换戒指时，沈知时眼底的坚定。

或许，他还有机会。

林砚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着书店的方向走去。雪落在他的脸上，冰凉的，却让他觉得无比清醒。他不知道沈知时会不会原谅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回到过去，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因为害怕就逃走。

他走到书店门口，抬手想要敲门，手指却在碰到门板的瞬间停住了。门里传来沈知时的声音，正在给那个女孩读诗，是叶芝的《当你老了》，声音和当年一样，清润里带着点哑，却比那时多了几分温柔。

林砚的指尖轻轻落在门板上，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他闭上眼睛，轻声说：“沈知时，我回来了。”

门里的声音忽然停了。过了几秒，门被慢慢拉开，沈知时站在门口，看着他，眼里满是惊讶，还有些不敢相信。雪花落在两人之间，像在编织一个新的开始。

“林砚？”沈知时的声音有些发颤，“你……”

林砚看着他，眼眶泛红，却笑了，像当年那个踮脚够书的少年，眼里重新有了光：“我来看看，‘故事角’还缺不缺人，一起读诗。”

沈知时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让出位置，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温柔：“缺，一直都缺。”

雪还在下，却不再觉得冷。林砚走进书店，温暖的空气裹住他，熟悉的墨香和红茶味扑面而来。他看着沈知时手腕上的旧机械表，看着墙上重新挂起来的婚礼合照——照片被擦得很干净，框边还放着两朵白色的铃兰，是他们婚礼上用的花。

原来，有些人，有些故事，从来都没有结束。就像这落雪，每年都会来，就像这家书店，一直都在，就像沈知时，从来都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