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怀里的她，双目紧闭，湿透的发丝粘在一起。

湖光月碎，洒在她眼角晶莹一片，不知是水珠还是眼泪……

他睁开双眼，顺势打了个哈欠，为眼眶中积聚的泪珠寻得了一个滑落的理由。

“你怎么才醒？”乔阿普的脑袋从帘外探进来，“咱家又没米了，要钱要钱钱钱……”

“……昨天不刚给了你？”

“花完了。”乔阿普郑重其事道。

死丫头，睁眼要钱闭眼要钱，掉钱眼里了是吧？给她那么多钱一天就花完了，肯定是偷偷买别的了。

“啧。”他不耐烦地下床，从床柜里掏出几颗碎银子，放在她手里。

“耶！哥你最好了！”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又把她叫住。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想留在京师没问题，但是不赚钱可不行，活在人类的世界里，就得遵循这里的生存方式。你把钱胡乱花光了，咱们下个月可连房租都交不出了！”

“你觉得我能干啥？”

“你？呵呵，我看你长的挺招笑的，你可以去说相声。”

“那……要不你把你剩下的钱都给我，我拿去放高利贷！我知道你肯定还藏了私房钱！”

“你死了这条心。我告诉你，昨天买回来的菜都是赊的！我还等你赚钱去还债呢！”

“不要啦，我这么娇弱！哪像你身强力壮多才多艺，你随便去外头做个一二十份工，京城未来新富豪就是你啊！”

他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还我身强体壮，你自己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又过敏了！马上就是端午节了你现在让我打工去你嫌我命太长了吗？”

“可以，够狠毒！”乔阿普气呼呼地指着他的鼻子，旋即泄了气，垂下头道，“我明天出去寻差事……”

“这才对嘛，”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奖励你自投罗……不是，奖励你迷途知返，晚上有咸菜吃。”

咸菜已经可以作为奖励了吗……

乔阿普重重叹了口气，耍弄着自己的辫子，出去做工就做工咯，想想应该也还蛮好玩的？！哥说得不错，既已经在人类的地盘定居下来，那就得照这里的规矩活下去，虽然哥肯定有招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搞钱，可是身为妖怪必须要低调啊……唉。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

“我昨个看见有个叫‘长风楼’的客栈，挂了不少招工的牌子，你也去溜达溜达吧，我看好你哟！”他一挑眉，背过身去岔开话题，“哎呀花虎饿一宿了吧，花虎过来过来，有好吃的……”

“喵呜！！”

“哎呀不许咬人！！”

费了好一番工夫，她才从拥挤的人堆里找到缝隙钻出去。

长风楼可算是城东一带的老客栈了，不但生意兴隆无比，还兼顾着各种消息的买卖，谁家要招工，只要给些银钱便能在长风楼大堂墙壁上挂个牌子，不消几日自有人上门，十分方便。如此，不但赚了外快，还旺了人气，一举两得，每天客似云来。

今天挤在听风楼里的人特别多，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新挂在墙上的牌子，看看有哪个好东家可供挑选。

她好不容易挤到第一排，把墙壁上的木牌子逐一扫视了一遍，上面有找洗衣婆子的，有找砌墙工匠的，有找账房先生的，五花八门，但似乎没一个适合她的。

“咦，坠家也招人？”

“是呢，很少看见他家在这里挂牌子。”

“去试试不？”

“别开玩笑了，都说坠家的差事不好做，北阴府这种外号你以为是喊着玩儿的，宁可街头乞讨，我也不去坠家找不自在。”

旁边几个人的嘀咕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又顺着那几个人看过去，目光落在最不起眼的一块牌子上——“坠府诚聘杂役一名，善医术者为佳，待遇优厚。有意者可至晖阴河坠府寻倚影卫。”

她又观察了一番，发现身旁这些跟她一起在找差事的家伙们好像都很忌讳这个东家，除了嘀咕的那几个人，其他人在看到这块牌子之后都是摇摇头。

“大叔，那个坠府是啥地方？你们都不愿意去那里做工似的？”她顺口问身旁的中年男子。

男子打量她一眼，道：“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刚来不久。”她嘻嘻一笑，“这不是囊中羞涩，想着谋一份好差事么。”

“那我劝你还是选别家吧。”男子皱眉道，“坠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小丫头，你还是看看别家有没有扫地洗碗之类的活儿吧。”

“不是好地方？”她瞪大眼睛，“会吃人？”

“咳，有个煞神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好地方。”男子摇头，“坠府由他家大少爷当家，干的据说也不是正当营生，吓人得很哩。”

“煞神？”她顿时来了兴趣，“所以这个坠府到底是干啥的？”

“大家都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江湖中人遇到摆不平的事，都会去找坠家，这中间自然少不得打打杀杀的勾当。然而也不知坠家少爷有什么背景，官府对他家也有几分忌惮，很少去找他家的麻烦。”男子啧啧道，“反正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对那里动心思。你想啊，江湖恩怨最是可怕，你都不知哪天有仇家上门，殃及池鱼。”

她点点头，又问：“他家有钱吗？”

“也算大户了。”男子道。

“这我就放心了。”她拍拍心口，“那请问晖阴河在哪里呀？”

“啥？你要去？”男子瞪眼。

“大叔，我可穷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哥哥对我又不好，不给吃不给穿，还说我今儿要是再找不到差事就要把我赶出家门呢！”

“这……”男子犹豫了一下，“你自北城口出去，再往西走个七八里，见到一块刻了‘晖阴河’的界碑，然后过一座石桥，穿过一片竹林，便可见坠府了。”

“多谢啦！”她转身就走。

男子在身后叹气：“如今的年轻人哪，怎的要钱不要命。”

她自然是没听到的，她盘算的是这份杂役的工作看起来还不坏，尤其是那句“擅医术者为佳”，所以他家现在缺的是大夫？说起来，除了躺床上睡觉，她最擅长的就是治病呀。哥就是现成的证明，哥能活到现在，她出了不少力呢。

就这里吧！她满心欢喜地朝目的地小跑而去。

坠府位置挺远的……她找到界碑，走过一座斑驳的老石桥，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站到那座朱门灰墙的大宅外时，已是傍晚。眼前的宅子虽大，却听不到里面有半分动静，外头也不见人影，只听得身后的竹林簌簌作响。

她捉起门环拍了几下，没多久便有人来应门。

“来者何人？”门没开，有女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我来寻倚影卫，在长风楼看见贵府找杂役的牌子，专程来应征的。”她大声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很年轻的女人，干净利落，清秀斯文，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在下便是倚影卫，姑娘来应征杂役？”

她用力点头。

倚影卫笑：“请进。”

坠府应该是她出百舸山以来见到的最华丽的宅子了……一眼看去都估不出这里究竟有多大，只见楼台层叠器宇不凡，花圃回廊美如画卷，所以她可算是吃下了定心丸，这样的人家，拔根汗毛也比普通人家的腰粗啊！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候也是这样评价的。

唯一不太匹配的，是这里的人少。沿途走过来，只稀稀落落见了一两个拿着扫把扫地砖的小厮。

倚影卫只管往前带路，并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