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手指指向枯井,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别……看。”
陈墨没动。
他盯着那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又看向她苍白的脸。呼吸很弱,但确实活着。刚才那一套符阵连用几乎榨干了他的精神力,右眼的疤痕还在发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片贴在眼皮底下。
他靠墙坐了不到十秒,就站了起来。
不能停。
这地方不对劲。恶鬼不该被封在枯井里,更不会刚好在他进城时松动。那个女人也不是误入——她是被人放进来的。而“它知道你来了”这句话,不是吓唬人的废话。
他低头看了眼烟杆,杆身沾了血,是自己右眼流下的。他用袖口擦了下,咬在嘴里。
铜钱串挂在腰间,二十四枚全都在。他伸手拨了一下,金属轻响,声音比平时沉闷。地脉阴气还没散干净,会影响感应。
他先不去管枯井,转身走向院子西侧。
那里有间塌了一半的厢房,门框歪斜,屋内堆着碎砖和旧柜子。刚才打斗时雾太浓,没注意细节。现在雾散了些,能看出那堆杂物摆放得不太自然——柜子压在砖头上,但砖头边缘没有碎裂痕迹,也不像倒塌后滚过去的。
他走到墙边,贴着墙根走。
不踩中间。刚才布阵时金光炸开,地面留下焦痕,中央区域能量残留太多,容易干扰判断。他改用脚尖轻轻点地,一步步挪过去。
靠近那堆杂物时,他停下,蹲下身。
地面有灰,但柜脚周围一圈是干净的。有人最近挪过它,而且挪完还特意扫了灰,只是忘了柜腿底部也会积尘。这种小疏漏,说明对方要么心急,要么不专业。
他抽出烟杆,用尾端轻轻敲墙面。
第一下,声音闷。
第二下,还是闷。
第三下,敲到偏左三十公分的位置,声音变了,有点空。
他盯着那块墙皮剥落的区域,伸手摸了摸。表面是泥灰,后面应该是空心夹层。
他没急着动手拆,而是退后两步,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胸口备用。然后把铜钱串取下来,握在左手。
右手抓起柜子边缘,用力一拖。
柜子滑开半米,带出几块松动的砖。下面的地砖露出一角,颜色比周围的深,边缘有一道细缝。
他趴下去,用指甲抠了抠那条缝。
手指碰到一个凸起的小东西,像是金属卡扣。
他轻轻一扳。
咔。
一声轻响,那块地砖往下沉了半寸,四周缝隙变宽,能看见下面黑黢黢的一条通道口。
他眯起眼。
通道不宽,目测只够一个人勉强通过。里面没有风,也没有气味飘上来,像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他从铜钱串上取下一枚,捏在指尖,对着那道缝投了下去。
铜钱落地的声音很轻,三秒后,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掉进了浅水坑。
下面有空间,还有积水。
他坐回地上喘了口气。体力还没恢复,刚才这一系列动作让他太阳穴直跳。右眼的疤痕不再流血,但热感没退,反而随着靠近这个入口变得更明显。
他想起那女人说的“别看”。
她是在警告他吗?还是求他别看井底?又或者,是想让他别看这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这种被人安排好的局,唯一的破法就是往最不该去的地方走。
他重新把铜钱串挂回腰间,检查了一遍符纸数量。雷火破煞符只剩两张,金光符没了,血符还能画一次。够不够不清楚,但已经没得选。
他站起身,把烟杆咬在嘴里,双手扶住地砖边缘,慢慢把身体探进去。
双脚先落下去,踩到了实处,是石阶。台阶向下倾斜,宽度勉强容脚。他站稳后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光迅速变小。
他没回头。
一只手扶着湿冷的墙壁,另一只手按在胸前符纸上,开始一步一步往下走。
走了七级台阶,头顶的光完全消失。只有烟杆顶端还有一点微弱的反光,映出前方几寸的路。
空气变得厚重,呼吸有点吃力。墙壁上有苔藓,摸上去滑腻。他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试探着踩实再移动重心。
右眼的热感越来越强。
他数着台阶,走到第十九级时,脚下突然一空。
原本坚实的石阶不见了,变成一块悬空的板状物,踩上去轻微下沉。
他立刻停住,收回脚。
低头看,刚才踩的地方颜色和其他台阶不一样,略深,像是被水泡过。
他弯腰,用烟杆轻轻点了下那块石板。
杆尖落下,石板下沉约两指高,然后弹回原位。
机关。
他绕到边上,贴着墙根,单脚试探着往前挪。这次踩稳了。
继续下行。
第二十三级台阶尽头,通道略微拓宽,出现一个转角。他贴着墙走过去,发现前方仍有阶梯,更深,更暗。
他停下。
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镇魂粉,撒在脚边。粉末落地后泛起极淡的白光,持续不到两秒就灭了。
有效果,说明这里阴气浓度极高。
他咬紧烟杆,抬脚迈入转角后的台阶。
刚踏下一级,右手突然摸到墙上有个凹槽。
他停住。
手指沿着凹槽滑动,大概三寸长,一寸深,里面有个小铁环。
他轻轻一拉。
身后二十级台阶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某块石板正在闭合。
他没回头。
他知道出口已经被封住了。
但他没停。
继续往下走。
第二十七级,地面开始有积水,没过脚背,冰凉刺骨。
他放慢速度,每一步都听清楚水声是否正常。
走到第三十四级时,前方出现一道铁门。
门不高,需要低头才能进去。门缝里透不出光,也闻不到气味。
他伸手推了推。
纹丝不动。
门上有锁孔,形状奇特,不像现代工艺。
他收回手,摸向腰间铜钱串。
正准备取铜钱试锁,忽然感觉到右眼一阵剧痛。
比之前都强烈。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拉他的意识。
他咬牙撑住,额头冒汗。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下方,缓缓渗进一股黑水。
水流很慢,但从不停止。
他盯着那道水线。
黑水爬过他的鞋尖,顺着裤脚往上浸了一点。
他没动。
他知道这水不是普通的脏水。
他抬起脚,让水流过鞋面,然后用烟杆挑起一点,凑到眼前。
烟杆微光下,那滴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他甩掉烟杆上的水珠,重新咬在嘴里。
低头,弯腰,推开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