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上,陈墨没回头。
他靠着墙站了三秒,烟杆在手里转了一圈,尾端轻轻敲地。一下,两下,三下。石阶没动,也没响第二声,说明脚下是实的。
他把最后一张镇魂粉从怀里摸出来,放进嘴里。粉末贴在舌根,凉得发麻,但能压住心口那股往上涌的闷气。他知道这东西现在起不了大作用,符力耗尽,阵法也布不了,但这点味道还在,至少能让脑子清醒一点。
右眼还在烧,像有根针插进颅骨,往太阳穴里钻。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点湿,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往前走。
台阶继续往下,积水已经没过脚背,每踩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咕咚”声。水很冷,冷得像是从坟底渗出来的。他贴着墙走,左手按在胸前那张备用黄符上,右手握紧烟杆。
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声音来了。
不是从前面,也不是后面。它就在耳边,又像在头顶,忽左忽右,听不清是哭还是笑。低低的,拖得很长,像有人被掐住喉咙还硬要说话。
他停住。
没有拔符,也没有转身。反而闭上了左眼。
右眼的视野模糊,边缘泛黑,但墙上有点光。极淡的绿,一闪一闪,像是苔藓在呼吸。他盯着那光,发现每次声音响起,光就亮一次。声音停,光也灭。
这不是鬼。
是术。
一种靠声波引动阴气、刺激人脑的幻术。专门挑你最怕的东西放进来。
他咬破舌尖。
剧痛让脑袋猛地一清。嘴里顿时全是血腥味。他吐了口血水,继续往下走。
台阶变窄,水更深了。他的裤脚全湿了,贴在腿上冰得刺骨。墙上的绿光越来越密,连成一片,开始晃动,像有东西在爬。
他抬头。
光在动。
不是苔藓,是影子。很多影子贴着墙,慢慢挪,像是被人拖着走。它们没有脸,也没有声音,但动作很慢,很整齐,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他右手突然发力,把整串铜钱狠狠砸向右边墙壁。
“铛!”
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炸开,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那一片绿光瞬间熄了半息,影子也顿了一下。
他趁机往前冲了五步,跨过几级台阶,远离那片区域。
嘴里默念:“目不见妄,耳不纳邪,心不动念。”
这是养父教的口诀,不是符咒,也不带法力,就是一句话。但说多了,能稳住神。
可刚念完一遍,声音又来了。
这次不一样。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墨儿……快跑……”
他脚步一僵。
那是他娘。
八岁那年,他亲眼看着母亲被怨灵撕开胸口,倒在地上。她最后说的话就是这句。可那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嘴唇在动。现在这个声音却清清楚楚,像录音机放出来的一样。
他甩头。
用力甩。
脖子都快扭伤了才把那声音甩出去一点。
可紧接着,另一幅画面跳出来——十八岁,雨夜,巷口。他用雷火符轰碎一只食魂鬼,余波炸开,一个平民扑过来救人,结果被气劲贯穿胸膛。
那人倒下时睁着眼,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
陈墨当时没听清。
但现在,那个画面就在眼前,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他呼吸乱了。
胸口发闷,像压了块石头。右眼的痛感更强了,视野边缘裂开一道黑线,像是屏幕坏了。
他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清脆的一声。
脸疼了,脑子也醒了。
不能停。
这种东西,越怕越强。它知道你怕什么,就给你看什么。只要你停下,它就能把你拖进去。
他继续走。
一步,一步,踩进更深的水里。
前方通道开始变宽,尽头有个弧形石拱,看不清里面是什么。黑得彻底,连反光都没有。只有铁门下方那道黑水还在缓缓渗出,现在已经漫到脚踝了。
他停下。
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暗红色的朱砂。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抹在右眼周围。动作很稳,一点没抖。
这是封瞳术的第一步。不能完全挡住邪视,但能隔一阵子。养父说过,眼睛是魂门,开了就关不上,只能先堵住缝。
做完这个,他重新咬住烟杆。
左手按住胸前黄符,右脚先迈出去,踏进黑水区域。
水比之前更冷。
而且里面有东西。
他低头,看见水面上浮着细小的红丝,像血,又像某种菌类。随着水流轻轻摆动,像是活的。
他没管。
继续往前。
每一步都很慢,重心压低,确保不会滑倒。他知道现在不能摔,只要倒下一次,可能就起不来了。
通道尽头近了。
还有十几步。
石拱下的平台隐约可见,地面平整,不像自然形成。四周没有门,也没有灯,但那里的黑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它像是会吸光,连烟杆那点微光都被吞了进去。
他走着。
忽然感觉右眼一抽。
不是痛,是一种拉扯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拽他的意识。
他咬紧牙。
烟杆在嘴里几乎要被咬断。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不是声音。
是字。
一个字,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疯。”
不是问,也不是喊。就是一个字,平平地落下来,像刀插进土里。
他停下。
盯着前方的黑暗。
然后低声说:“想让我疯?”
他往前迈了一步。
水花轻轻晃动。
红丝缠上了他的鞋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