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青瓦巷的空气里浮着草木的腥甜。林微言在客房醒来时,廊下已经没了沈砚之的身影,只有灶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是煮粥的“咕嘟”声,混着鸡蛋在油锅里煎得金黄的香气。
她披了件薄外套走出去,看到沈砚之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正用锅铲把煎蛋盛进盘子里。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暖融融的光,连额前没来得及打理的碎发,都显得格外柔和。
“醒了?”他回头看她,眼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粥还要等会儿,先吃个蛋。”
林微言走过去,看着盘子里的煎蛋——边缘焦脆,中间的蛋黄微微流心,正是她喜欢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溏心蛋?”
“听阿姨说的。”沈砚之把盘子递给她,转身去盛粥,“周先生早上发了消息,说被泡的画能修复,还说……想请我们今晚去家里吃饭,算赔罪。”
林微言咬着煎蛋笑了:“他这是转性了?”
“大概是雨夜里搬画搬通了窍。”沈砚之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却没什么恶意。
下午,两人坐在“微言小筑”里忙活。林微言在画一幅新的素描,画的是闻墨斋的灶台,锅里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个碗——她想把这寻常的清晨画下来。沈砚之则在给张大爷的孙子刻书签,梨木上的荷花已经初具雏形,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块新的木板。
“你要刻什么?”林微言抬头看他。
“秘密。”沈砚之笑了笑,把木板往怀里收了收,刻刀又开始在木头上沙沙游走。
傍晚去周明轩家时,林微言特意带上了那幅《青瓦巷雪霁》。周明轩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楼里,落地窗外能看到车水马龙,和青瓦巷的静谧截然不同。他穿着家居服,少了几分西装革履的疏离,看到他们手里的画,愣了一下。
“给你的。”林微言把画递过去,“上次你说喜欢,我重新装裱了。”
周明轩接过画,指尖抚过沈砚之刻的梨木画框,缠枝纹里的紫菀小巧精致。他忽然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你们待在青瓦巷是没追求,现在才明白,我追的那些名利,还不如这画框上的一朵花实在。”
晚饭吃得很热闹。周明轩说起画廊的事,说打算缩减规模,多做些社区画展之类的公益项目,“就像你们青瓦巷那样,让画画的人踏实,看画的人也舒心”。沈砚之则聊起古籍修复,说师傅打算把工作室搬到青瓦巷附近,“那边老房子多,适合静下心做事”。
林微言听着他们聊天,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尖锐的棱角,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磨得温润了。
回去的路上,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沈砚之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递给林微言:“给你的。”
木盒打开,里面是个精致的画框,比寻常的小些,框边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正中间嵌着块小小的玻璃,玻璃下不是画,而是片压干的紫菀花瓣——是他们在巷尾石缝里发现的那株。
“这是……”林微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
“沈砚之想跟你说,”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得像在修复最珍贵的古籍,“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用刻刀和时光,给你做个约定。”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以后每年紫菀开花,我都给你刻一个画框,装一片新的花瓣。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些画框排起来,像看一本慢慢写就的书,好不好?”
林微言的眼眶忽然就湿了。她想起石缝里倔强的紫菀,想起苏州桥头相握的手,想起雨夜里共撑的伞,想起无数个晨光里的粥香与墨香。原来最好的承诺,从不在华丽的辞藻里,而在这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在这用刻刀一笔一划刻下的时光里。
“好。”她吸了吸鼻子,把木盒紧紧抱在怀里,“拉钩。”
沈砚之笑着伸出手,勾住她的手指。晚风穿过青瓦巷,带着桂花香,吹起两人交握的指尖,像在为这个约定,系上一条温柔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