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来得急,傍晚还晴着天,忽然就刮起了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闻墨斋的青瓦上,溅起一片水雾。
沈砚之刚从古籍修复工作室回来,裤脚沾了泥,手里却紧紧抱着那本快修复好的民国画册,生怕被雨水打湿。推开院门时,看到林微言正站在廊下收画——她下午把几幅晾干的素描搬到院里透气,没想到遇上了暴雨。
“快进来!”沈砚之快步走过去,帮她把最后一张画抱进画室。两人的肩膀挤在一起,都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带着点凉意,却奇异地不觉得冷。
“这雨也太大了。”林微言用干布擦着画框上的水珠,头发梢滴着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刚才给我妈打电话,她说城里也在下,还说表哥那边……画廊好像出了点事。”
沈砚之正拧着湿透的袖口,闻言顿了顿:“周先生?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林微言皱着眉,“妈说他下午来电话,语气特别急,说什么画展赞助黄了,还被合作方追着要赔偿。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丝撞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声响。画室里只开了盏小灯,橘黄色的光映着两人的影子,有点安静,也有点沉。
“他会不会……出事了?”林微言忍不住担心。虽然周明轩以前态度不好,但终究是亲人,更何况他前几天刚缓和了态度,还主动给沈砚之介绍了工作。
沈砚之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拿起手机:“我试试打给他。”
电话拨了几次,终于被接起来了,那头传来嘈杂的雨声和周明轩压抑的喘息声:“喂?谁啊?”
“周先生,我是沈砚之。”沈砚之的声音很稳,“微言担心你,你在哪?”
“我……我在画廊仓库这边。”周明轩的声音带着点狼狈,“雨太大了,仓库漏水,好几幅画都被泡了……我一个人搬不过来。”
林微言凑过去,对着电话喊:“表哥你等着!我们现在过去!”
沈砚之没犹豫,抓起墙角的雨衣:“走,我骑车带你去。”
暴雨里的青瓦巷像被罩在白纱里,石板路滑得很,沈砚之骑着那辆旧自行车,林微言坐在后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雨点击打在雨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风裹着雨灌进领口,冷得人发抖,可林微言贴着他后背,却觉得有股踏实的暖意。
画廊仓库在城郊,等他们赶到时,周明轩正站在漏水的屋檐下,看着被雨水泡得发皱的画框,急得满头大汗。仓库里积了不少水,几幅准备参展的画斜斜地靠在墙角,纸页已经开始发潮。
“别愣着了!”沈砚之脱下雨衣递给林微言,率先冲进仓库,“找塑料布把画盖上,先搬到高处!”
林微言和周明轩赶紧跟上。三人分工合作,沈砚之力气大,负责把最重的画框搬到货架顶层;林微言细心,用塑料布把画裹得严严实实;周明轩则找来水桶,一点点往外舀水。
雨声、舀水声、搬东西的碰撞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默契。周明轩看着沈砚之被雨水浸透的衬衫,看着他小心翼翼托着画框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说他“给不了微言什么”,脸颊有点发烫。
“谢谢你啊。”他喘着气,递给沈砚之一瓶水。
沈砚之接过来,没说话,只是拧开瓶盖递回给他——周明轩的手一直在抖,大概是又急又冷。
忙到后半夜,雨终于小了。仓库里的水基本清干净了,被泡的画虽然有些损伤,但总算保住了大半。周明轩看着那些画,长长舒了口气,对沈砚之和林微言说:“今晚……多亏了你们。”
“都是一家人,说这干啥。”林微言揉着发酸的胳膊,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湿漉漉的街道。沈砚之骑着车,林微言靠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
“你说表哥以后会不会变好?”林微言小声问。
“会的。”沈砚之的声音透过脊背传过来,闷闷的,却很笃定,“就像这雨,下得再急,也总会停。”
回到闻墨斋时,天快亮了。两人坐在廊下,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林微言打了个哈欠,头不自觉地靠在沈砚之的肩膀上。
“困了就去睡会儿。”沈砚之轻轻说。
“嗯。”林微言闭着眼,嘴角带着笑意,“沈砚之,有你在,真好。”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悄悄往她那边靠了靠,让她靠得更稳些。晨光慢慢爬上来,照在两人相依的身影上,像给这雨夜里的牵挂,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