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天乐晴被面色严肃的教官单独叫走，左航、苏新皓和杨松青一起回了宿舍。
没过多久，天乐晴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来检查内务的教官。
结果显而易见。天乐晴的被子团成一坨，充满了“抽象艺术”气息；杨松青的被子虽然叠得小心翼翼，边角却总是软塌塌的，不够挺括方正。
教官沉着脸，指着两人的“作品”训斥了一通，最后丢下一句：“明天早上我再来看！要是还这个鬼样子，等着加练吧！”
目光扫过苏新皓那堪称范本的“豆腐块”和左航那虽不及苏新皓完美但也整齐利落的被子，算是默认通过了。
教官一走，天乐晴立刻哀嚎一声，扑到苏新皓床边，抱着他那方正的被子死不撒手：“皓哥！苏大哥！救救孩子吧！教教我！我不想明天加练啊！”
杨松青虽然没说话，但也用一双充满希冀和一丝无助的眼睛望着苏新皓。
苏新皓看着天乐晴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杨松青，终究还是心软了或者说，不想明天因为室友不合格而被连带影响。
他维持着脸上温和的表情，点了点头：“可以，我教你们。”
苏新皓觉得自己答应教叠被子，可能是一天中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先是耐心讲解要领：“被子要铺平，压实，折痕要清晰，边角要用手抠出直角……”他一边说，一边慢动作演示。
天乐晴听得连连点头，上手一操作——被子在他手里像条不听话的胖头鱼，折痕歪歪扭扭，边角圆润得像馒头。
杨松青则过于紧张，每个动作都轻飘飘的，压不实，叠出来的被子依旧软绵绵。
“这里，要压实。”苏新皓上手帮天乐晴纠正。
“角，这里，用指甲掐一下。”他又去指导杨松青。
一个小时后。
天乐晴的被子从一坨进化成了一坨稍微有点形状的……物体？杨松青的被子则从软塌塌进化成了……依旧不太挺括的方块。
苏新皓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僵硬，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他在心里默默咆哮：【这根本是徒劳！另请高明吧！我真的教不会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转过头，发现是左航。左航正靠在床边看着他们这场“教学灾难”，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苏新皓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这烂摊子你不能光看着”的微妙情绪，看向了左航。
左航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挑了下眉，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吐出几个字：“？看我干嘛。”
苏新皓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跟那团不听话的布料奋斗，却听到左航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教得这么费劲，为什么不直接喷点水定型？”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天乐晴和杨松青的动作顿住了。
苏新皓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左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恍然大悟、以及一丝“我怎么没想到”的自我怀疑。
喷……水？
对啊！军训叠被子终极奥义——喷水让布料变硬，更容易塑形，这么简单粗暴又有效的方法。
他向来追求完美、习惯按标准流程做事的人，居然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他光顾着跟手感和个人技巧死磕了！
看着左航那依旧平静无波的脸，苏新皓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疏离的转校生，偶尔一句话，真是……一针见血
天乐晴已经欢呼着去找喷壶了。
苏新皓站在原地，看着左航，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但左航拍了拍苏新皓的肩，竖着大拇指，平静的说了句:“有耐心”
……
苏新皓:呵呵🙃，被自己蠢笑了
……
急促的哨声划破走廊的喧嚣，天乐晴和杨松青抱着经过“喷水大法”初步塑形的被子，急匆匆地先跑下楼集合。
一种细微却清晰的自我审视在苏新皓内心盘旋。
为什么没想到喷水那么简单的方法？是思维定式，还是过于追求那种不借助外力的“完美”？
左航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苏新皓，见他微微垂着眼，唇线抿得有些紧，便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带上门，也离开了。
左航的经验里，每个人都有需要自我消化的情绪，贸然打扰并非善意，保留空间才是尊重。
苏新皓在空下来的宿舍里静静站了几秒，才转身走出去。
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靠在宿舍门外的墙壁上，微微阖眼。
这种在某些事情上近乎固执的认真，是不是反而成了某种局限。
他甚至开始回想刚才教学时那一闪而过的烦躁和不耐，是否表现得太明显……种种思绪缠绕，让他陷入了一种轻微却熟悉的自我消耗之中。
他习惯了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偏差或自身的“失误”，便会这样暗自较劲。
苏新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个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了他：“苏新皓？你怎么还在这儿？马上要集合了！”
他抬眼，看到张泽禹正从楼梯口跑上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灿烂笑容。
而在张泽禹身后半步，还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
张泽禹跑到他面前，捕捉到了苏新皓脸上那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异样。
他没有直接问“你怎么了”，而是非常自然地侧过身，笑着介绍道：“正好碰到你。喏，这是张极，学生会的之前蛙跳的时候跟你并排那个，记得不？”
苏新皓看向那个名叫张极的男生，对方也正看着他，带着礼貌的打量。
他穿着熨帖的军训服，姿态端正，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第一感觉……怎么说呢？苏新皓心里微微一动。好像看到了初遇的左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被揽过肩膀后不适应热情的距离感，自我介绍都是慢吞吞的。
张极给人的感觉甚至更甚，他的礼貌更像是一种社交礼仪，将所有人都妥帖地保持距离。
“你好，苏新皓。”苏新皓收敛心神，同样礼貌地点头致意。
“张极。”对方声音带着些江南人的吴侬韵味。
张泽禹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客气的氛围，笑嘻嘻地插话：“张极可是我们学生会的大忙人，刚还在跟我说迎新活动策划的事呢。走吧走吧，再不下去教官真要发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走在两人中间，不着痕迹地带动着气氛，苏新皓和张极偶尔应和一两句，维持着基本的交流。
张泽禹的存在像一层缓冲，让这段相遇不至于冷场。 至少，表面上是平和而顺畅的。
苏新皓暂时将之前的自我检讨搁置，随着他们一起快步走向集合点。
军训日程过半，最重要的环节——军训汇演被提上日程。
教官深知学生们的组织能力，直接将流程设计与现场指挥的重任交给了以张极、苏新皓为首的学生会成员团队，其中也包括了同样在学生会的其它人。
第一次筹备小会，在训练结束后临时征用的空教室里进行。
张极和苏新皓几乎是同时拿出了笔记本和笔，动作整齐划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高效与条理。
张极负责整体流程框架搭建，苏新皓则专注于各环节的细节衔接和物资准备。
他们言语不多，但往往张极提出一个环节设想，苏新皓就能立刻补充出需要注意的细节和可能出现的纰漏，默契得仿佛共事多年。
“开场需要气势，可以考虑旗队先行……”张极沉吟。
“旗杆底座需要检查稳固性，旗手服装需要统一提前确认尺码。”苏新皓低头记录，同时补充。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种略显严肃高效的氛围。
“各位各位！”黎鹤举起手，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光是旗队多没意思！我们能不能在分列式的时候，加上点背景音乐？要燃的！或者搞个无人机航拍？我看网上那些视频可帅了！还有还有，颁奖环节能不能弄点彩带？嘭一下那种！”
他语速极快，想法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天马行空，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色彩。
他讲话时，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手舞足蹈，几乎不容旁人插嘴。
张极和苏新皓同时沉默了一瞬。
张极微微蹙眉，冷静地泼下第一盆冷水：“背景音乐需要考虑现场音响设备和同步问题，操作有难度。
无人机需要提前报备，存在安全风险，时间上来不及。”
苏新皓紧随其后，递上第二盆冷水：“彩带清理起来很麻烦，而且容易引发安全隐患，不符合军训汇演的严肃基调。”
黎鹤脸上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点点，但他立刻又振作起来：“那……那我们可以简化嘛！音乐就用手机连个小音箱试试？无人机不行，那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用手机拍总行吧？”
面对黎鹤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和无限发散的热情，张极和苏新皓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那就试着整合一下”的妥协。
短暂相处后张极发现，黎鹤虽然想法跳跃，但往往能提供一些打破常规的思路，为过于严谨的流程注入活力。
苏新皓则意识到，黎鹤的热情极具感染力，能很好地调动其他不太熟的学生会成员的积极性。
于是，一种奇特的合作模式逐渐形成。
黎鹤负责源源不断地抛出大部分不靠谱的创意，充当团队的“脑洞担当”和气氛活跃剂；
张极则负责冷静地筛选、评估这些创意的可行性，将其中的闪光点剥离出来，融入整体框架，是团队的“逻辑过滤器”；
而苏新皓则负责将那些被张极认可的点子，细化成可执行的、万无一失的具体步骤，是团队的“执行加固器”。
黎鹤“背景音乐”的提议，被张极简化为在观众候场和间歇时播放一些激昂的乐曲暖场；
他“航拍”的想法，被苏新皓落实为安排两名同学在固定高点进行多角度拍照和录像。
黎鹤会在他们讨论陷入细节时，插科打诨，缓解紧张气氛；张极和苏新皓会在黎鹤过于偏离轨道时，适时地、一人一句地将他拉回现实。
以一种高效中带着点搞笑的方式，将汇演方案一点点完善起来。
他们或许私下算不上多么亲密的朋友，但在共同的目标下，这种基于能力互补的默契，却让工作推进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聪明人之间的合作，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只需要知道对方擅长什么，并将彼此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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