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基地内部井然有序的世界与外界彻底隔绝。
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不再是基地内部那种均匀、明亮的照明，而是透过装甲运兵车强化玻璃窗投射进来的、一种浑浊的、仿佛蒙着灰尘的惨淡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浓重的血腥、某种东西腐烂的酸臭、还有硝烟和燃烧塑料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
林枫坐在指挥车型的后排，透过车窗，沉默地注视着外面。
这不再是他在新闻或电影里看到的那个世界。
街道上，废弃的车辆扭曲地撞在一起，或是侧翻，堵塞了大部分通路。碎玻璃、残破的衣物、不知名的杂物铺满了地面。黑色的污血溅洒在墙壁、车窗、以及人行道上，勾勒出触目惊心的喷溅轨迹。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人影”。
它们蹒跚着，扭曲着，发出无意义的、如同野兽般的嗬嗬低吼。有的肢体残缺，露出森白的骨头和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却依旧执着地移动。有的肚破肠流，拖拽着内脏在地上爬行。它们的眼睛浑浊，没有任何神采，只有对鲜活生命的原始渴望。
丧尸。
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名词，此刻以最真实、最残酷的方式，遍布视野。
“注意！前方路口左侧，尸群聚集，数量约三十，正在冲击路边商铺！一班，下车，建立防线，清理通道！二班，车载机枪掩护！”
通讯器里传来前导车指挥官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
车队最前方的装甲运兵车侧门滑开，十名全副武装的人造人士兵鱼跃而下，动作迅捷如猎豹。他们以车辆为掩体，瞬间组成交叉火力网。
“砰！砰！砰！”
“哒哒哒——！”
点射与短点射交替，枪声清脆而富有节奏。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没入那些蹒跚身影的头颅。没有惨叫，只有子弹击中**的沉闷声响，以及躯体倒地的声音。
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与此同时，车队上空，两架担任护航和侦察任务的武装运输直升机降低了高度。舱门处的加特林机枪开始旋转预热，随即喷吐出炽热的火舌。
“咚咚咚咚——！！”
如同死神的咆哮，金属风暴席卷而下，将试图从侧面小巷涌出的、规模更大的尸群瞬间撕裂、肢解，化作一摊摊模糊的血肉。残肢断臂和黑色的血液四处飞溅，将本就肮脏的墙壁和地面染得更加污秽。
强大的火力，高效的杀戮。
道路被短暂地清理出来。
然而，这枪声和直升机的轰鸣，也如同投入平静（如果这地狱景象还能称之为平静的话）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街道两旁那些紧闭的窗户后，隐约出现了惊恐而又带着一丝希望的面孔。一些躲在残破掩体后、或是被困在楼内的幸存者，听到了这代表着“秩序力量”的枪声，开始不顾一切地呼喊、挥手，甚至有人试图冲过街道，奔向车队。
“救命！救救我们！”
“军队！是军队来了！”
“带上我！求求你们带上我！”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脸上混杂着污泥、泪水和血渍。
林枫的目光从那些幸存者脸上扫过，内心并非毫无波澜。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呼号。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最终还是没有下达任何停止或救援的指令。
“各单位注意，保持队形，按预定路线加速通过。非任务目标，不予理会。重复，不予理会。”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每一辆车，每一名士兵的耳中。
冷漠吗？或许是。
但理智告诉他，此刻的仁慈，可能导致整个救援行动的失败，甚至将他和他的队伍拖入无法脱身的泥潭。他的兵力有限，目标明确。分散救援，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
车队没有丝毫减速，引擎咆哮着，无情地从那些伸出的手臂、绝望的眼神旁碾过。士兵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枪口始终对着外围可能出现的威胁，对那些近在咫尺的求救，视若无睹。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最高权限者，前方五百米，右转，即将抵达第一优先级目标区域：云川大学东区，生命科学研究院大楼。” 澪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打破了这份压抑。
林枫深吸一口气，将窗外那些绝望的面孔强行从脑海中驱散。
“收到。通知第一救援队，准备接触目标。”
……
云川大学，这座往日充满青春与学术气息的象牙塔，如今已沦为地狱的缩影。校园里游荡着零星的丧尸，大多是学生模样，穿着破烂的睡衣或T恤，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或扭曲。地面上散落着书包、课本，以及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
生命科学研究院大楼是一栋独立的五层建筑，此刻大门紧闭，厚重的玻璃门上似乎被从内部用桌椅堵死。楼前的小广场上，躺着十几具被爆头的丧尸尸体，看伤口，并非人造人士兵所为。
“报告指挥车，大楼内有幸存者活动迹象，楼顶有人员用镜片反光发出信号。楼前丧尸已被初步清理，但周边区域仍有零散尸群活动。” 前导车汇报。
“第一队，一排在楼下建立环形防御，二排随我进楼接应目标。直升机在空域警戒，提供视野支援。” 第一救援队的指挥官，一名编号为A001的人造人军官，迅速下达指令。
装甲车直接撞开楼前残留的障碍物，停在门口。士兵们迅速下车，一部分人依托车辆和花坛建立防线，精准点杀着从四面八方被引擎声吸引过来的丧尸。另一部分则暴力破开被堵住的大门，突入楼内。
楼内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丧尸倒地的声音，但很快平息。人造人士兵的效率极高，清理残敌如同外科手术。
林枫在四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也走进了大楼。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怪味，地上有几具研究人员打扮的丧尸尸体，头部都有新鲜的弹孔。
他们径直走上三楼。
在一间挂着“病毒学研究室”牌子的实验室门口，A001军官正带着几名士兵，与里面的人对峙……或者说，沟通。
实验室的门开着一条缝，被铁链从里面锁着。门后，是几张惊魂未定、却又带着警惕和一丝期盼的脸。为首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名单上的S级目标——陈明远教授。他身后，跟着几名年轻的研究生，有男有女，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眼神尤其锐利，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
“你们……你们真的是军队？” 陈明远教授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努力保持着镇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A001军官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陈明远教授，我们是华夏最高危机响应单位，‘烛龙’部队。奉上级命令，前来接应您及您的团队成员，转移至安全基地。”
“烛龙部队？” 陈明远教授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称感到陌生。他身后的学生们更是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最高危机响应？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单位？”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挑男生，忍不住开口质疑，他的目光扫过A001及其身后士兵身上崭新得有些过分的装备，以及那冰冷得不似常人的眼神，“你们的番号是什么？隶属哪个战区？指挥官是谁？现在外面的指挥体系还在运作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A001军官面无表情，只是重复道：“我们的任务是安全转移各位，请配合。”
“配合？连身份都不明确，我们怎么配合？” 那男生提高了音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着官方旗号的私人武装？现在这种世道，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老师，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们！”
陈明远教授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学生的质疑不无道理，这支队伍的出现太过突兀，装备和气质也与常规军队有所不同。
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士兵们身后传来。
“我的部队，番号就是‘烛龙’。我，就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士兵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林枫缓步走上前，来到了实验室门口。他的目光平静，越过那名激动的男生，直接落在陈明远教授身上。
与士兵们统一的数码迷彩不同，林枫穿着的是款式相近但细节更具设计感的作战服，左胸位置，那枚暗红色、带着龙纹与五星浮雕的徽章，在昏暗的楼道光线中，仿佛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你？” 那男生上下打量着林枫，见他如此年轻，脸上更是露出不屑，“你又是谁？凭什么证明你的身份？”
林枫没有看他，依旧对着陈明远教授，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陈教授，时间紧迫。每多耽搁一秒，外面的危险就增加一分，其他需要救援的目标，生存几率就降低一分。”
他抬手，轻轻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徽章。
“这是我的身份证明，‘烛龙-01’，最高危机响应官。您的级别，或许没有权限查阅相关档案，但如果您有机会接触到尚存的最高指挥部，可以核实‘烛龙’计划与我的权限等级。”
当林枫的手指指向那枚暗红色徽章时，陈明远教授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虽然是一位专注于学术的科学家，但到了他这个级别和年龄，对于国家某些特殊层面的象征物，或多或少有些模糊的了解。那龙纹，那五星，那独特的暗红色泽，以及那个简约却沉重的“壹”字……无不透着一股极高层级的神秘与权威。
这绝不是能够伪造的东西！或者说，在这种秩序崩坏的时刻，伪造这种东西毫无意义。
那个还想说什么的男生，也被教授突然变化的神色镇住了，后面质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陈明远教授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犹豫和警惕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震惊，有恍然，也有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他推开挡在门前的学生，亲手解开了门后的铁链。
“我明白了……‘烛龙’阁下。” 陈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我们……跟您走。”
“老师！” 那男生还有些不甘。
“王志！闭嘴！” 陈明远罕见地对学生用了重语气，他看了一眼林枫身后那些如同钢铁雕塑般的士兵，低声道，“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质疑的。相信国家，相信……安排。”
名为王志的男生张了张嘴，看着老师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林枫胸前那枚仿佛蕴含着无形力量的徽章，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复杂地低下了头。
实验室里的其他几名研究生，见教授做出了决定，也纷纷松了口气，开始匆忙收拾一些重要的研究资料和样本。
“资料尽量携带电子版，实物从简。我们时间不多。” 林枫提醒了一句，随即对A001下令，“协助目标人员撤离，立刻返回车队。”
“是！”
士兵们迅速上前，帮助那些研究人员拿起沉重的设备和样本箱，护卫着他们快速向楼下转移。
离开生命科学研究院大楼，车队没有停留，立刻驶向下一个目标——第七机械工业设计院。
接下来的救援行动，因为有了陈明远教授团队的“样板”，以及林枫那枚红色徽章无形中带来的震慑力，变得顺畅了许多。
在第七机械工业设计院，接应S级目标李国正院士的过程几乎如出一辙。初始的质疑在徽章面前迅速冰消瓦解。李院士是一位身形瘦削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在看到徽章后，只是深深看了林枫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带着他的几名核心助手和几个装满了图纸和硬盘的手提箱，跟随士兵离开。
前往红星机械厂宿舍区接应退伍军人的过程则更为直接。那些经历过铁血生涯的老兵，对于命令和纪律有着本能的服从。在确认了车队和士兵的“官方”身份（主要是那身制式军服和无可挑剔的战术动作）后，他们没有过多废话，迅速组织起宿舍区内幸存的家眷和邻居，在士兵的掩护下登上了运输车。
而负责救援孤儿院的第六大队，虽然路途较远，遭遇了几次小规模尸群的冲击，但在重型装甲车的开路和士兵们强悍的火力下，也是有惊无险。他们成功接收了沿途三所小型孤儿院共计八十多名孩童，并将他们妥善安置在加装了防护网的装甲运输车内。对于最远的晨曦孤儿院，由于通往那里的主干道被大量废弃车辆和尸群彻底堵死，直升机侦察也发现院区周边情况极度危险，强行突入风险巨大，林枫权衡之后，果断命令第六大队放弃该目标，携带已救援儿童先行返回。
当夕阳开始将天空染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时，出动的各支救援车队，开始陆续返航。
基地厚重的合金大门再次开启，迎接这支满载而归的队伍。
首先进入的并非车辆，而是所有人员。
在基地入口处专门设立的、由透明高强度塑料隔开的消毒隔离通道内，所有被救援回来的人员，包括陈明远、李国正这样的国宝级专家，都必须接受严格到近乎苛刻的检查。
他们被要求脱下所有外部衣物，放入专用的密封袋进行后续处理。然后进入雾化消毒室，被高浓度的特殊消毒液从头到脚喷洒一遍，杀死可能携带的任何外部病原体。之后是身体检查，由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造人医疗兵进行，确保没有隐藏的伤口或感染迹象。
这个过程无疑带着一些屈辱感和不适，尤其是对那些德高望重的学者和惊魂未定的妇女儿童。有人低声抱怨，有人面露惶恐。但在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眼神冰冷的人造人士兵无声的注视下，在林枫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所有人都选择了配合。
完成消毒和检查后，他们才被允许穿上基地提供的干净衣物，在士兵的引导下，前往临时划定的生活区安顿。
而所有车辆、装备，则进入另一条通道，接受高压冲洗、火焰灼烧和二次消毒，确保不会将任何隐患带入基地核心。
林枫站在指挥中心的观察窗前，看着下方隔离区内，那些终于暂时安全下来，脸上带着疲惫、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人们。
陈明远和李国正被安排在了条件最好的专家宿舍。退伍军人和他们的家眷被集中安置，他们将是基地防御和未来作战的重要补充力量。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则被带往了专门准备的、有女性人造人士兵照顾的儿童区域。
基地的灯光柔和而稳定，空气清新温暖，与外面那个血腥、污浊、充满死亡的世界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第一次主动出击，算是圆满成功。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如何真正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留下，如何利用他们的才能，如何应对接下来必然更加严峻的挑战……
林枫转过身，目光落在主屏幕上，那里实时显示着基地外部几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愈发昏暗和死寂的地表画面。
末世的长夜，才刚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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