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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蒲熠星罕见的情绪失控。
那是一个重要的学术项目,
因合作者的严重失误而濒临崩溃,
他数月的心血可能付诸东流。
那天晚上,
他依旧去了书店,
但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休眠火山,
周身笼罩着低气压,
连空气都仿佛因他而凝固。
他面前的笔记本一片空白,
只是徒劳地握着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墨霖敏锐地感知到了他那不同寻常的情绪。
那不是平日里的疏离和淡漠。
而是一种深沉的,
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愤怒与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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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写纸条,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起身,
走到书店角落的自动贩卖机,
买了一罐温热的杏仁露。
然后,
她走到他身边,
轻轻地将那罐温热的饮料,放在他紧握的拳头旁边。
墨霖“热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墨霖“喝点甜的,会好受一点。”
蒲熠星没有动,也没有看她。
他害怕一开口,所有压抑的情绪会决堤。
墨霖没有离开。
她就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用极低的声音,
哼唱起之前给他听过的那首舞曲的旋律。
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重复的调子,温柔而坚定。
那旋律,像一根细细的线,
探入了他漆黑的情感深渊。
长时间的沉默后,
蒲熠星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弛了一点点。
他依然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像被砂纸磨过。
蒲熠星“……为什么?”
墨霖停下哼唱,似乎没理解他的问题。
蒲熠星“为什么……”
他重复道,终于抬起眼,眼底是红的,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疲惫。
蒲熠星“为什么要做这些?”
蒲熠星“给我糖,给我饮料,陪我听音乐……”
蒲熠星“这些毫无意义的行为。”
墨霖愣住了,她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思考了几秒,
然后非常自然地回答。
墨霖“因为你看上去很难过啊。”
墨霖“看到你难过,我就想这么做。”
如此简单。
如此直接。
没有任何复杂的动机分析,
没有“投资回报率”的计算,
甚至没有“我想和你做朋友”这种明确的目的性。
仅仅是因为“看到”,
所以“想做”。
蒲熠星所有的防御,
所有准备用来剖析对方行为动机的理论,
在这一刻,
在她纯粹至极的“共情性钝感”面前,
彻底失去了效力。
他像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严阵以待,
却发现对手递过来的不是刀剑,
而是一捧清澈的泉水。
他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那双映着灯光和自己狼狈倒影的眼睛。
那罐杏仁露的温度,透过金属罐壁,
固执地传递到他冰凉的皮肤上。
他忽然意识到,
他那些关于世界虚假,
人生虚无的宏大论述,
在这一刻,
被一罐三块五的杏仁露和…
一句“你看上去很难过”彻底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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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熠星最终没有在那晚倾诉他的烦恼。
他没有说项目的事,
没有说他的愤怒和无力。
但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伸手,拿起了那罐杏仁露。
“咔哒”一声,拉开拉环。
温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他喝了一口。
很甜,
甜得有些发腻,
并不符合他一贯的品味。
但那股暖流,确实从喉咙一路滑下去,
稍稍驱散了盘踞在胸口的寒意。
蒲熠星“谢谢。”
他说。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墨霖笑了,
仿佛他接受这罐饮料,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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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离开书店时,
蒲熠星第一次,主动对她说。
蒲熠星“明天……”
蒲熠星“我可能会晚一点到。”
这是一句普通的告知,
但于他而言,却是一次破天荒的“报备”。
意味着他的行踪,
开始与另一个生命体产生了关联。
霖墨点点头,挥挥手。
墨霖“没关系呀~”
墨霖“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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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微凉。
蒲熠星抬头看着城市上空稀疏的星辰,
第一次觉得,
这片他观测了无数次的,冰冷而遥远的星空,
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的孤岛,依旧在那里。
但岛上,
似乎多了一盏为他而亮的、小小的灯。
而那艘闯入禁航区的小船,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它停泊在岸边,
船上的女孩,正用她那不掺杂质的善良和执着,
一点点地,
将他从自我放逐的宇宙深处,
拉回这个充满温度的人间。
星光不再只是被观测的对象,
它开始与孤岛对话。
而故事,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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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