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自那晚之后,
一种无形的引力开始在蒲熠星和墨霖之间悄然形成。
蒲熠星发现自己那套精密运转的独处时间表,
正在被一种名为“习惯”的力量悄然修改。
-
他开始习惯于在推开书店玻璃门前,
下意识地先望向那个角落,
寻找那抹明亮的色彩。
他开始习惯在思考间隙,
听到旁边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或看到她随着脑中旋律轻轻晃动的脚尖。
他甚至开始习惯,
在某个固定的时间,
会有一颗包装可爱的水果糖被推到他的手边。
-
这是一种危险的依赖,
蒲熠星清醒地意识到。
他的理性仍在不断发出警告:
习惯是软弱的开始,
依赖意味着将被牵制。
…
他试图抵抗,故意晚到,
或者选择书店另一个区域坐下。
但结果总是出乎意料。
-
当他晚到时,
会发现墨霖依旧在那个老位置,
有时在专注地画画,
有时会趴在桌子上小憩,
旁边依旧给他留出了空位。
她没有询问,没有抱怨,
只是在他坐下时,
抬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
对他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仿佛在说“你来了”,
然后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
这种理所当然的“等待”,
不带任何索取和压力的“存在”,
反而让蒲熠星的刻意疏离显得幼稚而徒劳。
他的抵抗,
像一拳打在柔软的云朵上,
云朵散开,又若无其事地聚拢。
---
他们的交流依然大部分依靠纸条和只言片语,
但内容却在缓慢地拓宽边界。
-
一次,
墨霖对着自己画的凌乱的舞步结构图唉声叹气。
蒲熠星难得地主动问了一句。
“遇到麻烦了?”
墨霖像是找到了救星,
立刻把笔记本推过去,指着上面一团纠缠的线条。
墨霖“这里!”
墨霖“这里需要一个转折。”
墨霖“要很突然,但又不能突兀。”
墨霖“要像……”
墨霖“像……”
她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蒲熠星看着那团混乱的线条,沉默了片刻。
然后,
他拿起笔,
在旁边空白处画了一个简单的笛卡尔坐标系,
然后在一条平滑的曲线上,标出了一个突兀的拐点。
蒲熠星“像这样?”
他指着那个拐点。
蒲熠星“连续性被打破,但新的路径就此展开。”
蒲熠星“看似断裂,实则是一种……”
蒲熠星“必要的‘跃迁’。”
墨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数学图形,
又看看自己的舞步图,眼睛猛地亮了。
墨霖“对!”
墨霖“就是‘跃迁’!”
墨霖“阿蒲你太厉害了!”
她兴奋地几乎要扑过来,
最后还是克制住,但脸上的崇拜毫不掩饰。
蒲熠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耳根微热。
他第一次发现,
那些他用来隔绝世界的抽象符号,
竟然可以成为沟通的桥梁,
去解释一种纯粹感性的,身体的律动。
-
还有一次,
蒲熠星正对一段关于“他者即地狱”的论述陷入沉思,眉头紧锁。
墨霖观察了他一会儿,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画了一个简笔小人,
被困在一个四面是镜子的房间里,
镜子里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
旁边写着:
墨霖“是不是就像这样?”
墨霖“太多的‘别人’的看法…”
墨霖“把自己困住了?”
-
蒲熠星看着那张幼稚却精准的漫画,
内心再次受到震动。
萨特的存在主义困境,
被她用如此直观的方式解构了。
她绕开了复杂的哲学论证,直指核心。
孤独源于无法摆脱的“他者”视角。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明白,
她的“钝感”并非愚笨,
而是一种过滤掉了复杂噪音,直抵本质的敏锐。
在她纯粹的世界观里,
没有那么多层层叠叠的隐喻和思辨,
只有最直接的感受和表达。
-
他开始觉得,
或许他的宇宙,并非唯一的真理。
她的舞蹈,
她的图画,
她那些简单直接的问题,
构成了另一个生机勃勃的,
他从未涉足过的宇宙。
而他们,
正在笨拙地尝试着建造一条连接彼此的星际航道。
…
然而,
引力作用的后果并非总是温和的。
它也会引发潮汐,带来失控。
-

———————————————
【142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