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村的晨雾还没散，沈清辞已经背着药篓站在山楂树下。露水滴在她的靛蓝布衫上，晕出一小片深色，手里的铜药锄刚挖开半寸土，就见土里蜷着条银环蛇，菱形的脑袋正对着她吐信子。
“啧，又来偷我的何首乌。”她指尖在药篓里一捻，三枚银针脱手而出，精准钉在蛇身七寸。蛇身抽搐两下便不动了，她俯身捡起，用草绳捆了蛇尾往篓里一扔，“正好，王阿婆的风湿该换蛇酒了。”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竹篾断裂的轻响。沈清辞回头，看见篱笆外站着个陌生男人，手里攥着半截竹条，脚边散落着编到一半的竹筐，竹篾刺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脚沾着泥，眉眼倒是清俊，就是眼神直愣愣的，像被山雀啄了的稻草人。“对、对不起，”他慌忙弯腰捡竹篾，声音比竹条还颤，“我不是故意看你……就、就想借个地方编筐。”
沈清辞挑眉，注意到他身后的竹篓里装着新砍的毛竹，竹节上还凝着露水。“村东头晒谷场空着，”她收回目光，继续挖何首乌，“总比蹲别人篱笆外强。”
男人却没走，蹲在原地重新拾掇竹篾，手指翻飞间，断裂的竹条竟被他用细篾缠成个小巧的竹环。“我叫萧玦，”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从山外来的，想在村里讨个营生。”
沈清辞的药锄顿了顿。青禾村拢共几十户人家，外来人比野猪还稀罕。她瞥了眼他编到一半的竹筐，样式倒是新颖，筐沿缠着圈细竹丝，像缀了圈月光。“会编竹器？”
“祖传的手艺。”萧玦低头看着竹环，耳尖微红，“俺娘说青禾村人好，让俺来投奔……”
话没说完，西边传来王阿婆的呼喊：“清辞丫头！快来看看你阿爷，今早起来就咳得直不起腰！”
沈清辞立刻背上药篓往村西跑，经过萧玦身边时，他忽然递过那个竹环：“这个……能当个药坠子。”竹环被他掌心的血浸得发红，倒像块别致的玛瑙。
她没接，脚步没停：“村口李婶家收竹器，编好了去那换钱。”
等沈清辞帮阿爷施完针，煎好药，回到山楂树旁时，萧玦已经不在了。地上留着个编到一半的竹筐，筐底竟用竹丝编了朵山楂花，花瓣层层叠叠，比枝头刚开的还鲜活。
药篓里的何首乌沾着泥，她忽然想起刚才那男人掌心的血珠，像极了去年深秋落在竹筐上的山楂果浆。沈清辞弯腰捡起那个竹环，轻轻套在药锄柄上，竹环碰撞木头的轻响里，晨雾正顺着山坳慢慢流走，露出远处竹海里的点点阳光。
村口的竹器摊前，萧玦正被几个婶子围着看新鲜。他手里的竹篾像活过来似的，转眼就编出只衔着竹枝的山雀，翅膀扇动时，竟能看见细篾间的光影流动。沈清辞路过时，听见李婶笑骂：“你这后生，编个竹篮还藏心思，筐底绣啥山楂花？想讨我们清辞丫头欢心啊？”
萧玦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竹雀“啪嗒”掉在地上。沈清辞没作声，只是药锄柄上的竹环转了转，把阳光切成了细碎的金片。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青禾村的雾里，除了药香，好像要多些别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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