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竹篱笆顶时,沈清辞正在药房里翻晒陈皮。金黄的果皮在竹匾里铺开,散出醇厚的香气,与窗外的蝉鸣交织成一片安稳的午后时光。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竹篾碰撞的轻响,她探头出去,正见萧玦背着竹篓站在篱笆外,篓里装着半筐鲜红的枸杞,颗颗饱满,像浸了蜜的玛瑙。
“后山的枸杞熟得正好,”萧玦把竹篓往墙上靠了靠,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手背蹭到沾着泥土的脸颊,反倒添了道灰印,“比去年结得密,够你用一阵子了。”
沈清辞笑着递过帕子:“先擦擦脸吧,看你脏的。”帕子是她新绣的,边角缀着圈艾草纹样,是萧玦上次说“艾草驱蚊最好”时,特意加的花样。
萧玦接过帕子,脸却比枸杞还红,胡乱擦了两下,又把帕子叠得整整齐齐递回去,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对了,”他从竹篓侧边摸出个小巧的竹篮,篮身编得极细,篾条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给你编了个装陈皮的小篮,透气,还防蛀。”
沈清辞接过来细看,篮底竟用竹丝嵌了朵小小的橘花,花瓣层层叠叠,每片都薄如蝉翼,阳光透过竹篮照进来,橘花的影子投在她手背上,轻轻晃动,像活的一样。“你倒是用心,”她指尖拂过花瓣,“这得费不少功夫吧?”
“还好,”萧玦挠挠头,目光落在她翻晒的陈皮上,“上次见你用瓦罐装陈皮,总说闷得慌,就想着编个透气的。夜里睡不着,编这个正好解闷。”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说那些夜里,竹篾不知刺破了多少次手指,篮底的橘花拆了编、编了拆,直到天边泛白才满意。
沈清辞把陈皮小心地装进竹篮,大小竟分毫不差,像是量着瓦罐做的。“正好,”她笑着往竹篮里撒了把晒干的艾草,“这样连驱虫都省了。”
萧玦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转,忽然瞥见药房窗台上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支野菊,是前几日他顺手采来的。“那花还新鲜吗?我再去采些来换?”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什么。
“不用,”沈清辞指了指陶罐,“你看,开得正好呢。”其实野菊早就蔫了,是她悄悄换了支干花,又喷了点清水,看着像刚采的。她就是想看看,这个总爱默默做事的少年,会记得这些细碎的小事多久。
萧玦果然没发现,只是憨憨地笑:“那就好。对了,我还挖了些山药,在竹篓底下,你炖陈皮粥时放些,健脾。”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有这个,虎娃他娘做的枣泥糕,说给你尝尝。”
油纸包打开,甜香立刻漫开来,枣泥里混着桂花,是沈清辞喜欢的味道。她想起前几日虎娃来抓药,随口说过“娘做的枣泥糕最好吃”,没想到萧玦竟记在了心上。
“你倒是什么都记着,”沈清辞拿起一块枣泥糕,入口软糯,甜而不腻,“连我爱吃桂花味都知道。”
“听虎娃说的,”萧玦的耳朵又红了,“他说你上次给李婶配药,特意加了桂花蜜,就猜你喜欢。”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晚上我来帮你熬枸杞粥吧?后山采的枸杞,新鲜。”
沈清辞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藏了星子,亮闪闪的。她想起昨夜看见他在院墙外徘徊,手里攥着根竹篾,大概是想敲门又不敢。那时月光正好,落在他认真编竹篮的侧脸上,竹丝在他指间翻飞,像有了生命。
“好啊,”她点头,“正好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萧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连带着竹篓里的枸杞都仿佛更红了些。“那我先回去处理山药,”他扛起竹篓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我会早点来的,不耽误你休息。”
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沈清辞忍不住笑出声。阳光穿过竹篱笆,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把金豆子。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篮,橘花的影子在陈皮上轻轻晃,忽然觉得这个午后,连空气都浸着甜意。
傍晚时分,萧玦果然提着砂锅来了,山药枸杞粥的香气从砂锅里钻出来,混着竹篮里陈皮的醇厚,在院子里漫开。他还带来了个竹制的小蒸笼,里面摆着几个糯米团子,上面点着红点,像小小的灯笼。
“虎娃说这个叫‘团团圆圆’,”萧玦揭开蒸笼盖,热气腾起,模糊了他的眉眼,“说吃了这个,日子会像这团子一样,黏黏糊糊,甜甜蜜蜜。”
沈清辞看着他被热气熏红的脸,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竹篾里的心意,那些记在心里的细碎喜好,早已像这粥的香气,悄悄漫过了篱笆,漫过了时光,在彼此心里,熬出了最绵长的滋味。
竹篮里的陈皮在晚风里轻轻晃动,橘花的影子落在萧玦的手背上,而他正低头搅着粥,没注意到沈清辞眼里的笑意,像天边的晚霞,温柔得快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