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寻常

赌坊内，洛子商懒洋洋的靠着座椅，一把小金扇摇得风生水起，大有打遍天下无敌手之势，终于逼得世子现身。

回府的路上，沈在野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越发好奇，“你这个样子倒真的像一个赌徒”

洛子商啪地一声合了小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洛某活了半生，几乎所有的抉择都有赌的成分，愿赌服输”

沈在野慢慢地敛了笑容，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说他。

“好一个愿赌服输”

沈在野似笑非笑的接了话，长臂一伸把他拉进怀里，“可本相从不认输”

马车在夜里疾行，洛子商被颠得晕晕乎乎的，挣扎了几次无法起身，索性躺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沈在野一手揽着他，一手撩开帘子冲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赌坊藏匿恶钱一事败露，世子和孟家元气大伤，祁王勒令沈在野停止追查。沈在野失望地回到府里，这才听闻洛子商出游的消息，连忙派人跟了出去。

洛子商一番乔装，时而徒步，时而乘车，漫无目的地在群山里转悠，倒真像出门踏青的。二皇子穆无痕出现在赌坊时他就知晓案子查不下去了，孟家如何弥补国库的损失与他无关，但是被恶钱真正伤害到的百姓到何处说理去？他知道沈在野不会撒手，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查，那便用他自己的方法试一试。

洛子商私下已然将孟家在玉京占有的地皮田地位置摸了个一清二楚，除去显眼的几处地方，拣着剩下的查就方便许多。他和沈在野分析过，恶钱若是从其他地方运到玉京定会留下痕迹，断然做不到悄无声息。而薛然那幅画更是意有所指，反正他闲人一个，碰碰运气又有何妨。

洛子商磕磕绊绊的在山里待了五六日，还真让他找到了那幅画中的地方，一时喜不自胜。

回玉京城的时候就没这么顺利了，他已经尽可能地隐藏踪迹，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几个侍卫护着他逃了一段路，每个人的身上都带了伤。

消息已经传回，只要进了城就安全了，洛子商利用地势草木遮掩，带着人在群山里边躲边逃，一日下来几个人虽然狼狈却也一个都没少。

眼看着天色渐晚，几人在山洞里藏了一会，侍卫还能跑能跳的，洛子商却不行了，身体突然虚软下来，直冒冷汗。山下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时摸不清是敌是友，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只得下了死命令让侍卫带着东西先走，他捡了个石头放在身边，想着若是被发现了至少能自我了断。

等了一会儿，藏匿的草木突然被扒开，洛子商用尽全力猛然举起石头，还未看清来人，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已然回到相府，守在床边的侍女见他醒了，连忙出去叫人。洛子商环视四周，天已经亮了，漱了口，侍女和小斯开始布菜，一样一样的端到饭桌上，都是些清爽小菜，最后盛了一碗粥上来。

洛子商被刺客追着在山里跑了一日水米未进，此刻正饿得慌，端着小碗吃了两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抬头问道:“沈相呢？”

话说出口，洛子商自己先愣住了，难怪这些天总觉得不对劲，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有沈在野陪在身边，乃至用膳没有他在一旁都觉得缺点什么。

“相爷被主上召进宫去了，临走前特意吩咐说您醒了就先用早膳，不必等他”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洛子商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用了粥饭。取了折扇来到院子里，这才如蒙大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转头瞧见院门口一个紫茄色身影一晃而过，心下奇怪连忙抬脚追了出去。

“沈相”

沈在野转过身来冲他笑了笑，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也有细小的汗珠。

“你醒了”

洛子商仔细端详着他，“怎么，你受伤了？”

“无事，想来看看你，走得急了些”

沈在野说完话转身一步步往回走，湛卢借机在他身后挤眉弄眼。洛子商会意，上前两步扶着他的手臂去了主屋。

褪去朝服，沈在野咬牙慢慢地趴到软塌上，湛卢取了药送过来便离开了，洛子商平静地取药匕帮他涂着药膏，沈在野抱着枕头盯了他半晌后眨了眨眼，温声道:“白大夫说你受伤的那些时日没有调养好伤了底子，需得好好养着，他开了方子，一会儿熬好了会送过来，你每日用膳后都喝一碗”

洛子商听闻要喝药，手上的动作一顿，药匕不慎碰到伤处，沈在野猛然皱了一下眉头。他连忙凝神专心上药，临了轻轻地笑起来:“原来‘奸相’也会挨板子吗？”

沈在野敛了笑意，“偶尔讨顿板子，也好清醒清醒”

洛子商知晓他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说着最近的发现，洛子商刚讲到那幅图上画的具体位置，湛卢亲自端了一碗药汁进门，清苦的味道蔓延开来，洛子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沈在野将他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慢慢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