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告白

这日午后，沈在野在二楼的露台远远地看着洛子商和湛卢一块从府外回来一前一后进了小院，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他瞧着瞧着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一点满足来，眼底一扫阴霾，转身下楼跟了过去。

小院里，湛卢扬手拨弄了一下枝头上新垂的青绿色小梨，眸子灿若星辰，他瞄了一眼坐在庭中喝茶的洛子商，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洛公子，十日后就是围猎的日子，到时朝臣都可带着家眷前往，今日主上唤相爷过去，有意撮合他和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洛子商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抬眸观察他的神色，“这是好事，沈相而立之年，确实该考虑一下成亲的事宜了”

沈在野冷着脸从院门进来，湛卢心里咯噔了一下，没义气地扔下洛子商飞快离开了。

“洛公子倒是很会为我着想”

洛子商还在分神，乍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敛了思绪摇着折扇转过头来，微微颔首。

沈在野瞟了他一眼径自在小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两人相对无言，索性各执一子，于庭院之中对弈。

一局过后，沈在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听说我要成亲，你就这么高兴？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

这话带了些幽怨的意味，洛子商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随手在棋盘上远远落下一子。

  “沈相此言差矣，洛某与沈相相识一场，沈相若是成亲，洛某理应为你欢喜才是，哪有推出去一说？”

“相识一场？”

洛子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清风撩起一树青绿，圆圆的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沈在野垂眸冷笑一会儿，指间的白子迟迟不落，“洛子商，这些日子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你当真感受不出……”

“沈在野”

风未止，不间断的嘈杂声莫名牵出些许纷乱的心绪。洛子商起身背对着他，“我跟你不同，这些年步步为营，早就心冷似铁，根本不会相信任何感情，你又何苦把时光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你没有尝试过接纳我，又如何判定不会动情？”

沈在野慢慢地站起身，“若我偏不肯放手呢？”

洛子商闭了闭眼，他想说随你，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过伤人，索性闭口不言。

沈在野一把拉过他的手臂，霸道地将人转向自己，眼中泛着泪光，“你洛子商便是我今生唯一想共度白首之人！”

洛子商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久久没有回应。

执手白头吗？

沈在野红着眼执拗地盯着他，“你心里分明有我，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你这是何苦……”

沈在野当即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折扇应声坠落在地，洛子商慢慢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沈在野抱着他大步进了屋。

晚膳时分，洛子商身子乏得紧，沈在野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套上衣服抱到饭桌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还要喝药”

在一旁伺候的侍女羞红了脸，低着头偷瞄他们。洛子商年岁不大，却并非纯真懵懂之人，这事若是放到以往任何时候他都会选择视而不见，可眼下他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在野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夹了一筷子菜径直伸到他的嘴边，“子商，张嘴”

洛子商被惊得一下直起身，腰间的酸痛如潮水般袭来，他皱了皱眉，突然就觉得让沈在野伺候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洛子商张嘴吃了那一口菜，顺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在野见了，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竟又要伸出筷子。这回洛子商终于坐不住了，自己端起碗来，那筷子便到了碗里。

药送上来时，见沈在野又凑了过来，洛子商吓得立刻端起碗一饮而尽。

也不怨他老不肯按时喝，白大夫那药里不知放了什么，一挨到舌尖，带钩子似的钻进喉咙里，比黄连还要苦上几分。喝慢了受不了，喝的太快，那苦涩不往下走，反而直冲鼻腔而来，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洛子商强撑着面不改色，脸上愣是看不出半点不适。沈在野见他忍的辛苦，端着碗仰头把碗底剩下的一滴药汁倒进口中，须臾便笑了起来。

此后，洛子商喝完药都会有一些甜点蜜饯变着法地送到面前，这是后话了。

白大夫医术了得，药是苦了点，但效果却是显著的，洛子商的气色和精神都已经好了许多。

说起围猎，就围场的选择这一点也是沈在野的手笔。月前洛子商带回消息后没两天，他们便去实地查探过，果然画上所指的地方守卫森严，沈在野在几处地点盘桓了数日，发现多个矿洞，这也表明洛子商的推测是正确的。

有矿洞必然有矿工，那矿工从何而来？那么庞大的工程，总不至于都用孟家自己养的家仆。既是百姓，能做到让矿工不走漏消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围猎前夕，两人在书房细细地商讨下一步行动计划，洛子商皱着眉，思忖道，“要不相爷牵制住孟家和世子，我带人去找矿工”

沈在野和湛卢相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他，洛子商一抬头骤然对上两双眼睛，反应了一下才笑起来，湛卢一直在身边左一句相爷，右一句相爷，他听顺了，一不小心便跟着脱口而出，此刻覆水难收，脸上依旧维持着坦然，心里却尴尬的厉害。

沈在野没揭穿他，点了点头笑道，“可”

湛卢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片刻，心想相爷真真是个老狐狸，不，是狐狸祖宗。

围猎那日，洛子商穿上华服悄然化作了林中狩猎的沈在野，成功骗过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