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

梵越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指尖捏着一只白瓷茶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眉眼间的几分凌厉。

他抿了一口清茶，茶水的温润滑过喉间，声音淡得像窗外的流水:“白姑娘说改日再来，本以为会等上几日，没想到这么着急啊？”

往日里若有似无萦绕在他周身的凛冽妖气，此刻竟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张扬与压迫感，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仙人的样子。

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对面的白烁心中警铃大作。

昨日还那般煞，今日如此这般，怕是有所求。

她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从容的笑意，抬眼迎上梵越的目光：“我也没想到，匆匆一面，楼主便将我的话记在了心上。”

梵越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似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顺着空气钻进耳廓，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笑意，眼神勾人，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昨夜你说，你一心求道，本事不少，什么都可以让本君考校。那既如此……”

“等等！” 白烁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定了定神，脸上漾开一抹狡黠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考校的事先不着急谈。我与楼主既然有缘相识，那总得好好认识一番才是，不然岂不可惜了这份缘分？”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提着裙摆一步步向梵越靠近。

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这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我们宁安城呢，有一种助兴的酒令，简单有趣。一杯酒，一个问题，坦诚相待，才算得上真心结交。”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喝，你答。”

说完，她微微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又几分期待：“楼主敢么？”

梵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白烁，仿佛要将她眼底的心思尽数看穿。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熏香的味道似乎也变得浓郁了几分。

片刻后，他忽而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消融，瞬间驱散了周身的清冷，只余满心的暖意：“好啊。” 一个简单的字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爽快。

殿外的长廊上，游钰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门框边，探出半个脑袋往里张望。

他看着藏山端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脚步沉稳地走进殿内，将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然后躬身行了一礼，便缓缓退了出去。

等藏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游钰立刻来了精神。

他脸上带着几分兴奋，手脚并用地蹑手蹑脚溜进殿内，像只灵活的小松鼠。

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一根巨大的盘龙柱后——这柱子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正好能将他小小的身子完全遮挡住。

他麻利地躲到柱子后面，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竹牌相机。

这是昨天他软磨硬泡，才从梵越那里讨来的宝贝，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他低头看着相机，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了一副“猥琐”又得意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嘿嘿～ 这氛围～必须拍他个几百张！

今日他可要当一回尽职尽责的站哥，把这难得的画面都记录下来！

他屏住呼吸，透过柱子的缝隙，紧紧盯着不远处相对而坐的两人，手指已经悄悄对准了竹牌照相机的“快门”，随时准备按下。

藏山离开后，白烁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酒液清澈透亮，带着淡淡的酒香，在杯中轻轻晃动。

她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灼热的温度，呛得她微微蹙眉，却也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清亮。

放下空酒杯，她抬眼看向梵越，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楼主一见不俗，气质卓然，不知高姓大名，出自哪门哪派？此番前来我宁安城，所谓何？”

这三个问题，个个都问到了点子上，既礼貌得体，又能打探到关键信息。

梵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掩饰住眼底的一丝笑意。

他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张口就来：“本君梵越，师承兰陵宗先代掌门门下，修道多年，向来云游四方，此番不过是途径此地而已。”

白烁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接着又喝下一杯。

而柱子后面的游钰，正拍得不亦乐乎。

他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手指不停按动快门，“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在他听来格外悦耳。

短短片刻，他已经拍了几十张，看着相机里定格的画面，心里美得不行，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整理一番，做成画册珍藏起来。

就在他沉浸在拍照的乐趣中，浑然忘我的时候，后领突然被人狠狠揪住，整个人瞬间被提了起来，双脚离了地。

竹牌相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被他下意识地攥住，才没摔碎。

游钰猝不及防，挣扎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藏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幽怨。

他恶狠狠地瞪着藏山，腮帮子鼓鼓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心里把藏山骂了千百遍：可恶啊！简直太可恶了！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绝佳位置，眼看着就能拍到更精彩的画面，竟然被藏山这个大块头给破坏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他游钰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藏山对于游钰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直接选择性无视。

他刚才端着空盘子出门，在长廊上转了一圈，没看到游钰的身影，心里就猜到这小子肯定溜去打扰殿主了。

为了不破坏殿主的计划，他便立刻转身回来，果然在殿内找到了这个躲在柱子后面的游钰，二话不说就把人提溜了出来。

他提着游钰的后领，一路走出大殿，径直走向游钰的房间。

到了房门口，他手一松，游钰便“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地毯，没摔疼。

藏山没看他一眼，也没说一句话，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游钰一个人在房间里。

“啊啊啊！藏山你这个混蛋！我恨你这个大块头！” 游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门口的方向怒吼着，一边怒吼一边不停地捶胸顿足，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与不甘。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吃瓜无望，还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提了出来，游钰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他颓然地躺倒在床上，四肢摊开，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反正也拍了不少，总比什么都没拍到强。他自我安慰着，伸手拿过放在枕头边的包袱。

那包袱不大，却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三两下就拆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这是一本教虚空画符的秘籍。

他坐起身，将秘籍摊放在腿上，仔细翻阅着。

一边看，一边伸出手指，在空中跟着秘籍上的图谱比划起来。

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道微弱的灵光，却又很快消散不见。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掌握的虚空画符之术，实在是少得可怜，只有那么一点点皮毛，而且都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手法一点也不纯正，画出来的符咒威力也大打折扣。

要是能有个师傅悉心教导，想必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仅如此，妖力的修炼他也一直没有摸出门道。

明明是妖身，却偏偏在灵力上进步神速，妖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样，进展缓慢得令人着急。

他试过好多种修炼方法，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想到这里，游钰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秘籍扔在一边，又躺回了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唉！这操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