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的拍摄在傍晚时分终于结束。收工时，天色已经暗沉，最后一缕天光挣扎着湮没在都市遥远的天际线后。
云苼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快冻得没有知觉了，裹着羽绒服坐在回程的保姆车里，捧着助理递来的热姜茶小口啜饮，才一点点找回温暖的感觉。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反复回放着沈载伦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最后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微乎其微的颔首。
他……应该是满意的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不要过度解读，云苼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对工作极其严格的前辈。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转战到市区内的一间复古咖啡馆。这里是MV中男女主角回忆过往甜蜜片段的主要场景。
相比于户外的严寒，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漂浮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和甜点的焦糖味道。场景温馨，但云苼的压力丝毫没有减少。
与沈载伦演“甜蜜”的对手戏，比演“挣扎”和“沉默”更让她无所适从。
剧本要求他们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分享一块蛋糕，在靠窗的座位上相视而笑，甚至有一个镜头是他抬手，轻轻将她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
“Cut！”导演又一次喊停，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云苼，放松一点。你们现在是热恋期，你看载伦的眼神要再甜一点，自然一点，不要那么……视死如归。”
片场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云苼的脸瞬间爆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导演，我会调整。”
沈载伦坐在她对面的卡座里，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看不出喜怒。但这种沉默，反而让云苼更加难受。
又一次NG之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云苼独自走到咖啡馆角落的休息区，对着墙壁深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焦躁和尴尬。
她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她无法在沈载伦那种强大的、专业的气场下，放松地演出“爱慕”这种私密的情感。她总是在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地闪躲，在需要靠近时身体僵硬。
“你在怕我？”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云苼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沈载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没、没有。”云苼接过咖啡，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又是一颤。
沈载伦靠在旁边的墙上，姿态放松，与拍摄时的专注截然不同。“那你为什么每次一对戏，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闲聊的意味，但问题却一针见血。
云苼低着头，盯着咖啡杯里深褐色的液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她说，是因为他气场太强，让她紧张？还是说，她潜意识里无法将“表演”和面对他时的真实心悸完全分开？
“前辈……太专业了，我有点跟不上。”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沈载伦闻言，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却让云苼惊讶地抬起了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类似“笑”的表情。
“专业？”他重复了一遍，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而你，云苼，你的工作就是忘记我是‘沈载伦’，把我当成剧本里的那个‘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紧握着咖啡杯的手指。
“或者，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合作对象，一个……工具人？”他说出最后三个字时，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近乎调侃的意味。
工具人？云苼愕然。谁能把沈载伦当成工具人？
但被他这么一说，那种紧绷的气氛似乎莫名缓和了一些。
“我……我尽量。”她小声说。
“不是尽量。”沈载伦收敛了那丝微不可察的调侃，语气重新变得认真，“是必须。你的演技有灵气，但心理负担太重。记住，在镜头前，只有角色，没有沈载伦，也没有云苼。”
只有角色，没有自己。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云苼心中的迷雾。她一直纠结于如何在“沈载伦”面前表演，却忘了，表演的本质是成为“角色”。
她抬起头，看向沈载伦，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一种清亮的光芒取代。“我明白了，前辈。谢谢您。”
这一次，她的感谢带上了不一样的分量。
沈载伦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准备一下。”
接下来的拍摄，云苼努力将沈载伦的话付诸实践。她不再去关注对面坐着的是谁，不再去分析他每一个眼神的含义，而是完全将自己代入到剧本中那个陷入热恋的女孩身上。
当她再次看向他时，眼神里终于有了剧本要求的、毫无杂质的甜蜜和依赖。当他抬手为她别“头发”时，她虽然心跳依旧失序，但脸上却露出了自然且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好！很好！这条情绪非常对！”导演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保持住这个状态！”
一条通过。
云苼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沈载伦。他正从卡座上站起身，准备转场。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用极低的声音，留下两个字：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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