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您看，现在沪上的洋布多受欢迎啊，尤其是年轻小姐们，都爱穿洋布做的裙子，又轻便又时髦。”
“咱们鸿记绸缎庄一直做的是传统绸缎，虽然品质好，但价格高，受众有限。要是咱们能从洋行手里批量进货，压低成本，再以中等价格卖出去，肯定能抢占市场，用不了半年，就能把本金赚回来！”
紧接着，是林薇薇娇柔的附和声。
“是啊，苏伯父，景明哥这个主意真好！我昨天去街上逛，看到好多商铺都在卖洋布，生意可好了呢。景明哥这么有眼光，您要是听他的，肯定能让鸿记更上一层楼。”
苏清颜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
听听，这一唱一和的，跟前世一模一样。
陆景明负责画饼，林薇薇负责吹耳边风，两人联手，就想把父亲当傻子骗。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人都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坐在主位上的苏鸿业，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头发已经有了几缕银丝，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此刻正皱着眉，似乎在认真考虑陆景明的提案。
看到苏清颜进来，他脸上立刻露出关切的神色：“清颜？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病还没好呢。”
陆景明也转过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五官清秀，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腼腆，看到苏清颜，立刻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清颜小姐，你身体好些了吗？昨天听说你淋了雨，我还想着今天去看看你呢。”
前世，就是这副看似无害的模样，骗了她整整十年。
苏清颜看着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前世临死前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站在黄浦江边，嘴角挂着残忍的笑，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江底。
她压下心头的恨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苏鸿业微微欠身：“爹，我好多了，刚才听到客厅里有声音，想着过来看看。”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陆景明，语气平淡：“陆先生刚才说的，是想让我爹投资洋布分销生意？”
陆景明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起这件事，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是啊清颜小姐，我正跟伯父说这件事呢，你平时也跟着伯父学做生意，肯定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吧？”
他以为苏清颜还会像前世一样，无条件地支持他。
毕竟，前世的苏清颜，对他早已情根深种，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
然而，苏清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好。”
两个字，清晰地落在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鸿业皱了皱眉：“清颜，你怎么这么说？你听都没听清楚……”
“爹，我听得很清楚。”
苏清颜打断他，走到客厅中央，目光直视着陆景明。
“陆先生说，从洋行批量进洋布，压低成本，再中等价格卖出，半年回本。可陆先生有没有想过，洋布的质量如何保证？洋行的交货周期能不能确定？下游的商户有没有提前联系好？这些，你都有具体的方案吗？”
陆景明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只要画个大饼就能骗到投资，根本没做过什么具体的调研。
他定了定神，强装镇定地说：“清颜小姐，洋布的质量您放心，我已经去洋行看过样品了，都是上好的细布。交货周期的话，洋行那边说只要付了定金，半个月就能到货。下游商户……我也联系了几家，他们都很感兴趣。”
“哦？是吗？”苏清颜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陆先生说的样品，是英商太古洋行的吧？我上周跟爹去太古洋行谈绸缎出口的事，正好看到他们仓库里堆着一批洋布，都是因为织法有问题，布面起球，根本卖不出去的残次品。”
“我还听太古洋行的买办私下说，最近他们资金紧张，想把这批残次品打包卖给不懂行的华商，不知道陆先生看到的‘好样品’，是不是就是这批？”
陆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确实是在太古洋行看的样品，当时买办给他看的是最好的一批，却绝口不提仓库里的残次品，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还有交货周期。”
苏清颜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说道。
“我昨天发烧前，去码头送布料，正好碰到太古洋行的货船到港，卸下来的都是运往天津的洋布，没有一批是发往沪上的。”
“我问过码头的管事，他说太古洋行最近在跟天津的商户抢生意，所有的货都优先供给天津，沪上这边至少要等一个月才能有货。陆先生说的半个月到货，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一次，陆景明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只是听买办随口说了一句“很快就能到货”，根本没去码头核实过！
苏鸿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刚才还觉得陆景明的提议有几分道理，可经女儿这么一说，才发现这里面全是漏洞。
他看向陆景明，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景明，清颜说的这些，你怎么解释？”
陆景明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清颜，不仅突然反对他的提案，还掌握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细节！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林薇薇突然开口了，她走到陆景明身边，对着苏清颜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景明哥呢？景明哥也是为了苏家好，他那么努力地想办法帮鸿记拓展生意，你怎么能怀疑他呢？是不是……是不是你不喜欢景明哥，所以故意针对他啊？”
这话一出，苏鸿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知道女儿对陆景明似乎有好感，要是因为儿女情长影响了生意判断，那可就不好了。
陆景明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露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
“清颜小姐，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误会，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帮伯父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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