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当天，吴冉提前四十分钟到了现场，这早已成了她根深蒂固的职业病——早到十分钟是礼貌，早到半小时是稳妥，早到四十分钟？那是主持人的“安全感强迫症”。
灯光太亮，照得演播厅外的走廊像被镀了一层银，地板反光得能当镜子用。她低头打量自己脚上的新高跟鞋：蝴蝶盘扣、金色链条，淑女风拉满，优雅是优雅了，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我今天要见家长”的紧张感。
“完了，”她小声嘀咕，“这鞋是不是穿得太隆重了？我又不是来相亲的……好吧，其实某种程度上还真是。”
正自我怀疑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像夏天冰镇汽水开瓶时那一声清脆的“啵”。
她猛地回头。
颜真推门进来，一头黑发在头顶随意挽成个丸子，松松垮垮地插了根亮银发卡，穿着件宽松的条纹披肩衫，整个人像是刚从咖啡馆偷懒溜出来的文艺博主。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恋综顶流吴小姐吗？”颜真一开口就带着调侃，“站这儿照镜子呢？等会儿镜头可不只拍脸，全身都要入画的。”
吴冉抱住她，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主动申请来‘心理陪护’的。”颜真掏出工作证一本正经地胡扯，“考虑到你这种连‘你好’都说不利索的人要上恋综，我怕你当场社死，影响收视率，所以特地来给你热场。”
“谢谢啊，救世主。”吴冉扶额，“现在节目组可能不需要嘉宾了，因为把你放监视器前就能收视爆表。”
两人说笑着往监控室走，一路上吴冉的心跳还是有点飘忽不定。颜真看出来了，故意问：“紧张啥？不就是见个男嘉宾？要是一会儿不满意，咱就当场退出，主打一个宁死不屈。”
“可我已经签了卖身契了！”吴冉摇头苦笑，“以我的运气，顶多是个沉默寡言、全程面无表情、最后选了别人的男人。”
“那你可太悲观了。”颜真拍拍她肩膀，“说不定人家就是冲你来的呢？毕竟咱们吴冉老师，善良、踏实、不装，唯一的缺点就宅。”
话音未落，监视器屏幕里，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吴冉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镜头缓缓推进——男人走进画面，藏蓝色英伦条纹外套剪裁利落，黑色修身裤勾勒出修长腿型，脚踩一双棕色翻毛短靴，左耳一枚金属耳钉，在灯光下一闪，像夜色里划过的一道星轨。
是他。
萧曜辰。
吴冉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轻轻掐住了，心跳快得像是要把胸腔撞碎。
她没想过会是他。她以为搭档会是个流量小生，或者综艺熟脸。不是这种级别的天王。她站在屏幕前，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裙角。
她猛地转头看向颜真：“怎么……会是他？”
“谁？”颜真凑近屏幕，眯着眼看了两秒，“是萧曜辰啊，他越来越帅喽。”颜真靠在椅背上有些兴奋，“今天这身挺低调，但气质还在。”
吴冉没说话。她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眼睛，目光平静，没有焦躁，也没有不耐烦，就像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会议。
可他知道待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一个半红不黑的女主持，标签是花瓶、背景板、话题终结者。而他是乐坛天王，唱跳编曲全能，拿奖拿到手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咖位，还有十年。
“你们认识的。”颜真问，“他上过你们节目很多次。”
吴冉点头：“上过《大碗茶》，但我和他不熟。”伴随尴尬的几声笑。
“还好啊，至少不用从头介绍。”
“哎呀，节目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为什么偏偏请他？这是扶贫慰问还是情感援助？”
颜真忍俊不禁：“你至于吗？人家算咱台的常客了吧，国民度高，话题性强，节目组请他很正常啊。”
吴冉小声嘀咕，“他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被围堵、坐飞机要戴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而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雪纺斜肩衬衫配黑色莲叶裙，声音越来越小，“我这造型，像是去参加公司年会的行政前台。扶贫CP了解一下，天王下凡带我飞。”
颜真毫不留情地拍她肩膀，“不会啊，很漂亮，气质干净，又有脑子，比那些只会嘟嘴摆pose的强多了。”
吴冉没再听她说什么，她的视线还停在屏幕上，可眼前的画面慢慢变了。
十年前。
方山电视台旧演播厅，灯光昏黄。吴冉穿着实习生的黑色小西装，站在提词器旁边，耳机松了也不敢动。节目马上开始，后台通知潘闻青和他的师弟要进场了。
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前面是潘闻青，笑着和导演打招呼。后面那个年轻人戴着八角帽，眼睛埋在帽檐的阴影下，鼻梁和下颚有着流畅的线条。白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女生一样干净的手腕，手指修长。
那是萧曜辰。
她听说过他。潘闻青的师弟，刚出道，参与写了《双月之夜》的曲子。这首歌正在打榜，势头很强。
他们试音时，他清唱了一段rap。声音不高，但节奏精准，每个字都踩在拍子上。她站在角落，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在现场听真人rap，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心里。
节目开始，她负责幕后串词。那天他和潘闻青一起在台上唱，他在台上完全变了个人。说唱那段节奏炸裂，动作干净利落，眼神扫过观众席的时候，全场都在尖叫。她就在后台采访区端着水杯，手心全是汗。
采访时吴冉紧张得手指发抖，杯子一滑——
“啪！”
水全泼在他崭新的皮鞋上。
她脑子瞬间空白，结巴着道歉：“对、对不起……我……”
他低头看了看湿透的鞋面，没生气，反而蹲下来用纸巾擦拭，笑着说：“没事，别放心上。”
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人不像传闻中那么高冷。
他还问她：“你是第一次做后台采访吧？”
她点头。
“紧张很正常。”他温和地说，“下次小心点。”
语气轻得像一阵风，却在她心里吹了很久很久。结束合影时，主持人组长站中间，她被挤到了最边上。其他人一个个加微信，轮到她时，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他点点头就走了，没注意到她。
她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空空的，第一次觉得，被人忽略，原来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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