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手机在包里第三次震动起来。
江念划开屏幕,闺蜜周可可的微信头像带着一个鲜红的“3”。
「念念,你到哪儿了?我怎么听说今天凯悦顶楼不止是陆哲请你吃饭那么简单?」
「我刚听我爸一个生意伙伴说,陆家今晚好像要在凯悦办订婚宴!」
「你快看看新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念盯着最后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误会?
她和陆哲在一起三年,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结婚。
今天是他特意定下的三周年纪念日,说要在凯悦酒店的旋转餐厅给她一个惊喜。
怎么会变成……订婚宴?
和谁?
江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可可,别瞎想,应该只是个巧合。陆哲的订婚宴,我这个正牌女友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空得厉害。
半个月前,她为了陆哲,放弃了国内顶尖设计公司的offer。
他说,他家里已经在托关系为她安排更稳定清闲的岗位,不需要她去外面打拼受累。
他说,念念,等我事业稳定下来,我们就结婚,你安心做我的太太就好。
她信了。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哲变得越来越忙,忙到连回她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凯悦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江念付了钱,推门下车。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抬头望向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顶楼的旋转餐厅灯火璀璨,如同悬浮在夜空中的一座水晶宫殿。
那里,曾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求婚地点。
走进大堂,衣着考究的侍者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陆哲。”江念报出名字。
侍者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更加恭敬:“原来是陆先生的客人,陆先生和白小姐的订婚宴在顶楼宴会厅,请您乘坐贵宾电梯上去。”
陆先生和……白小姐。
这六个字,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没有任何预兆地捅进了江念的心脏。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白小姐?
哪个白小姐?
江念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温柔带笑的脸。
她的继姐,白若微。
那个从小就喜欢抢她东西的继姐。
从玩偶,到裙子,再到父母的爱。
现在,轮到她的男朋友了吗?
江念的脸色一瞬间没了血色,但她站得笔直,甚至还对侍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谢。”
她走进那部鎏金的贵宾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觉得陌生又可笑。
手里还提着她准备的周年礼物,是一款限量版的腕表,花光了她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
她曾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陆哲看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
门一打开,喧嚣的人声和悠扬的音乐便扑面而来。
眼前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芬芳的香槟玫瑰和百合装点着整个宴会厅,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甜腻又奢华的味道。
正中央的舞台上,巨大的LED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对男女的亲密合照。
男人俊朗挺拔,女人温柔婉转。
不是陆哲和白若微,又是谁?
照片里,他们笑得那么甜蜜,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其中一张,背景是他们大学的图书馆,那是她和陆哲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她从未参与过的回忆。
江念站在入口处,像一个闯错了片场的滑稽演员,与这里的热闹和喜庆格格不入。
她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零星的注意。
有人认出了她,开始窃窃私语。
“那不是陆哲的女朋友吗?她怎么来了?”
“什么女朋友,早就分了吧。没看见今天正主是谁吗?”
“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一个是谈了三年的前女友,一个是身家过亿的白家千金,你说陆哲会怎么选?”
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江念的神经上。
她没有退缩,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舞台中央那对璧人身上。
陆哲正举着话筒,深情款款地看着身边的白若微。
“……感谢各位来宾,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我和若微的订婚典礼。若微,你或许不知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的世界就因为你而变得明亮。”
陆哲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清晰地钻进江念的耳朵里。
“你善良,美好,纯洁,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身边。能娶到你,是我陆哲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白若微穿着一身洁白的晚礼服,脸上带着娇羞又感动的笑,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阿哲,你也是我生命里的光。”
真是感人肺腑,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女主角换了人,江念几乎都要为这“真挚”的爱情鼓掌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了她三年的男人,用同样深情的语调,对另一个女人说着她从未听过的情话。
心脏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荒谬的冰冷。
就在陆哲低下头,准备亲吻白若微的时候,江念忽然动了。
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穿过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走上了那缀满鲜花的舞台。
清脆的高跟鞋声,在悠扬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陆哲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到江念,脸上的深情和喜悦瞬间褪去,取而代ăpadă的是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念念?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白若微也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凝固,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挑衅,身体却柔弱地往陆哲怀里靠了靠,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声“姐姐”,瞬间坐实了江念“前女友”和“搅局者”的身份。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
江念没有理会任何人,她的目光只落在陆哲身上,平静地出奇。
“陆哲,今天是我们三周年的纪念日,你忘了吗?”
她问得很轻,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哲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念念,我们之间的事情,等宴会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你先下去,别在这里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哄劝,仿佛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闹?”江念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又扫过他身边的白若微,一字一句地问:
“你刚才说,第一眼见到她,世界就亮了。那我呢?陪了你三年的我,算什么?”
是乌云,还是沙尘暴?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陆哲的回答。
陆哲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他握着白若微的手紧了紧,似乎想从中汲取一些力量。
他看着江念,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此刻,她就站在他对面,眼睛里没有泪,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沉寂的废墟。
那片废墟,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肠。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白家能给他的,是江念永远都给不了的。
“江念。”
他连“念念”都不再叫了,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天真。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大学时候的一时冲动。我以为你会懂事,会自动退出,没想到你竟然会追到这里来,让我这么难堪。”
他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江念的脸上。
比直接承认劈腿,更伤人。
他将他们三年的感情,轻飘飘地定义为“一时冲动”和“不懂事”。
江念的心,像是被这记耳光打出了一个窟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这三年,真是喂了狗。
“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轻声反问。
白若微依偎在陆哲怀里,柔柔地开口,语气里却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姐姐,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的。阿哲爱的是我,你就成全我们吧。你放心,以后陆家和白家,会给你一笔补偿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解,实际上却是在用钱羞辱她。
好像她江念这三年的青春和感情,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补偿金?”江念笑了,这次是真真实实地笑了出来,笑声清亮,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白若微,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你觉得,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到吗?”
她抬起手,将一直提着的那个精致的礼品袋举到他们面前。
“为了给你买这个三周年礼物,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她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袋子,将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拿了出来。
然后,手一松。
“啪——”
价值六位数的腕表,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表盘碎裂,指针崩飞。
声音清脆,像是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也像是江念对这段感情,最后的告别。
陆哲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去捡,却被江念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陆哲,你看,就像这块表。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三年的感情,就当我喂了狗。”
“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对狗男女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下舞台。
她的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决绝而又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是陆哲和白若微难堪至极的脸色,和满场宾客震惊又复杂的目光。
江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体却被一个匆忙转身的人撞了一下。
力道不小,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抱歉。”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像是上好的大提琴奏出的音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江念站稳身体,抬起头。
撞到她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他很高,江念穿着高跟鞋,也只能到他的下巴。
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手工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强大。五官深邃立体,如同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汪寒潭,看似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这个男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似乎也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的凉气。
江念认得他。
傅砚深。
傅氏集团的掌权人,一个在财经杂志上才能见到的人物。
传闻他手段狠厉,性情凉薄,是商界一个不能得罪的传奇。
陆家费尽心思想要巴结的,正是眼前这位。
傅砚深扶着她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不明。
“没事。”江念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挣开他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便想绕过他离开。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
“陆哲的眼光,什么时候差到了这种地步?”
男人没有动,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刚刚恢复些许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舞台上的陆哲,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怎么也没想到,傅砚深会出现在这里,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是在……为江念出头?
陆哲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傅……傅总?”陆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忙走下舞台,想要上前解释,“您怎么来了?一场误会,都是误会……”
傅砚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目光依旧落在江念身上。
那眼神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视。
“他说的是误会吗?”他问她。
江念有些怔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会突然跟她说话。
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她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是误会,是分手。”
简单干脆的四个字。
傅砚深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很好。”
他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看陆哲和白若微,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宴会厅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陆哲一个正眼。
那种全然的无视,比任何直接的打压都更让人难堪。
陆哲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今天这场订婚宴,彻底成了一场笑话。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江念。
他看向江念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怨毒。
江念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宴会厅。
酒店外的冷风吹在脸上,让她混乱发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底流转,却照不进她空洞的心。
三年的感情,一朝覆灭。
她为他放弃了前途,规划了未来,到头来,只换来一句“一时冲动”和“不懂事”。
可笑吗?
真他妈的可笑。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是房东的电话。
江念划开接听,还没开口,房东不耐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小姐啊,你那个房子,明天之内必须搬走啊。新租客已经把一年的房租都付了,催着要住进来呢。”
江念的心一沉。
她现在住的公寓,是当初陆哲租的,租金也是他付的。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付,但陆哲说,养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许她分得那么清楚。
现在看来,他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断了她的后路,让她无家可归。
“好,我知道了。”江念挂了电话,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天大地大,好像突然就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她停下脚步,站在天桥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很快就将她的衣服淋湿。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流过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身边。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英挺的侧脸。
是傅砚深。
他的目光透过雨幕落在她身上,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低沉。
“上车。”
江念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傅总,您是在同情我吗?”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傅砚深转过头,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我从不同情任何人。”他缓缓开口,“我只做交易。”
“交易?”江念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傅总交易的?”
“你有。”
傅砚深看着她狼狈却依旧倔强的模样,眼神暗了暗。
“江念,2_4_岁,毕业于A大设计系,曾获国际设计大赛金奖,为了男友陆哲,放弃了GK公司的offer。”
他将她的信息,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江念瞳孔一缩。
他调查过她?
“你想要什么?”她警惕地问。
傅砚深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过来。
雨声,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只听见他那如同魔鬼蛊惑般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结婚,和我。”
“我可以帮你拿回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也可以让今天羞辱你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江念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权势滔天、俊美如神的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淋了雨,产生了幻听。
结婚?
和他?
这个只见过两面,说过不到十句话的男人?
“为什么?”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这个问题,她今天已经问过一次了。
一次心碎,一次……荒唐。
傅砚深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
他的理由简单直接,却又充满了无数让人猜不透的深意。
雨越下越大,将江念浑身浇得湿透,狼狈不堪。
车里的男人,矜贵优雅,与她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向她伸出了手,给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是饮鸩止渴的毒药,还是绝地反击的浮木?
江念看着他,许久,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傅总,你信命吗?”
傅砚深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不信。”
“我也不信。”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信命,我今晚就不该站在这里。”
她该在某个角落里,哭得肝肠寸断。
而不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讨论一场荒唐的婚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
“我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