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明晃晃地炙烤着新区中学偌大的操场。
塑胶跑道被晒得散发出一股特有的味道，空气仿佛都在热浪中扭曲。
穿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们像一颗颗蔫头耷脑的小草，以班级为单位，站在各自的方阵里，接受着军姿的“洗礼”。
望昭和陆燃很不巧，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
望昭在（3）班，陆燃在（7）班，两个方阵隔着大半个操场。
但这并不妨碍望昭在站军姿的间隙，偷偷转动眼珠子，踮起一点点脚，试图在（7）班那片绿色的人头攒动里，寻找那个最熟悉、最淡定的身影。
每次找到，看到陆燃依旧站得笔直，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线清晰利落，他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安定一点点。
“那个同学！对，就是你！第三排左边第四个！”
一声洪亮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吼声在（3）班方阵前炸响，来自他们的教官——一位姓李的年轻士官。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望昭自己的，都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李教官大步走到望昭面前，黝黑的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围着他转了一圈：“站个军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什么？找宝藏呢？”
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望昭脸“唰”地就红了，梗着脖子，不敢吱声。
李教官停在他面前，看了看别在他迷彩服胸口的姓名牌。
“望——昭——”
他拉长了音调念着，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猛地一拍大腿，嗓门更亮了，“望昭？望财？嘿！这名字好！望财，望财，望见钱财！以后你就叫‘望财’了！大家说好不好？”
“好——！”整个（3）班方阵看热闹不嫌事大，哄笑着齐声应答。
“望财”这个外号，像一阵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3）班，甚至开始向其他班级蔓延。
望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从脸颊一路红到脖子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哀怨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李教官，心里疯狂吐槽：什么望财！难听死了！像个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休息的哨声终于响了。
众人如同得到特赦，瞬间瘫倒一片，忙着喝水、找树荫。
望昭气鼓鼓地坐在一棵香樟树下，用力揪着地上的草叶子，嘴里念念有词：“什么破外号……难听死了……都怪我爸，起的什么名字……”
“望财。”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望昭猛地抬头，逆着光，看到陆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瓶刚从旁边小卖部买来的、瓶身挂着冰凉水珠的矿泉水。
“你……你也听到了？！”望昭的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愤的，“不许叫！”
陆燃没说话，只是把其中一瓶水递到他面前。
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稍微安抚了一下望昭炸毛的情绪。
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才泄气地说：“这下完了，这个外号要跟我三年了……都怪那个李教官！”
陆燃在他旁边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还好。”
“还好什么啊！”望昭瞪他。
“比我的好听。”
望昭一愣，想起陆燃那个“燃烧的燃”，配上他这冷冰冰的性格，好像……是有点反差？他想象了一下如果有人给陆燃起外号会叫什么，“冰坨子”？“闷油瓶”？
这么一比，“望财”好像……是稍微……亲切了那么一点点？
他被自己这想法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陆燃一眼，但心里的郁闷却莫名散了大半。
……
中午在食堂吃饭，人声鼎沸。
（3）班和（7）班的用餐区域离得不远。
望昭正埋头跟餐盘里的土豆烧鸡块较劲，就听到旁边有（3）班的同学笑着喊：“望财！帮我把那边的辣椒酱递一下呗！”
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望昭臊得差点把脸埋进餐盘里，闷闷地把辣椒酱推过去。
这时，一个（7）班的男生端着餐盘经过，看到这一幕，也笑着凑热闹，朝望昭这边喊了一句：“哟，这就是（3）班那个‘望财’啊？”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转头，看到（7）班那个有名的不怎么爱说话的陆燃，正抬头看着他。
陆燃没说话，只是那双黑沉的眼睛平静无波，却莫名让他后面调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讪讪地笑了笑，赶紧溜走了。
望昭对此毫无所觉，还在跟一块顽固的鸡骨头奋斗。
陆燃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晚训结束后，学生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宿舍楼。楼道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
望昭在（3）班的人堆里，被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叫着“望财，明天站军姿可别乱看了啊！”，他一边反驳一边笑闹着。
在楼梯拐角，他遇到了正从楼上下来的陆燃。（7）班的宿舍在楼上。
“陆燃！”望昭眼睛一亮，摆脱同学凑了过去。
陆燃看着他因为疲惫和打闹而泛红的脸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旁边还有（3）班的同学在起哄：“望财，这你朋友啊？”
望昭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用力点头：“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这话时，声音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陆燃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
“走了，‘望财’。”同班同学在催。
望昭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对陆燃说：“我回宿舍了！明天见！”
说完就又像只活泼的小狗，蹦跳着汇入了（3）班的人流中。
陆燃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
他微微抿了抿唇。
“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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