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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冰冷的痛感率先从额角炸开,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陈旧铁锈般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正靠在一辆疾驰的越野车后座,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荒凉的西北地貌。
“醒了?”前排传来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你小子运气好,只是磕了一下,没大碍。”
林业按着发痛的额角,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地质学博士,在参与一次野外勘探时遭遇了极端天气引发的山体异常活动,然后……就到了这里。成了一个同样叫林业的、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考古队员。时间、空间,全都错位了。
而此刻,他正身处一个官方组织的考古队,前往陕西一处新发现的西周遗址。
“我们快到了。”前排的队员,王胖子,递过来一瓶水,“喝点水精神精神,听说这次上头还派了个特别顾问下来,神神秘秘的。”
林业低声道谢,接过水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车窗外的后视镜。镜子里映出另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不清车里的人,但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让他心头微微发紧。
这种直觉,在他到达营地,第一次见到那个“特别顾问”时,达到了顶峰。
那人就站在临时搭建的营房阴影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身姿挺拔如松,却安静得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看起来极为年轻,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黑得纯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张起灵。
林业几乎是瞬间就确认了他的身份。穿越带来的纷乱记忆里,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碎片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接下来的几天,林业尽可能专注于工作,利用他前世的地质知识和这一世考古学的背景,试图理清这个墓葬的构造。
但他总能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张起灵在观察他,那种审视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剖析物品般的冷静,让林业脊背发凉。
发掘工作推进到主墓室,一座造型诡谲的青铜祭坛被小心翼翼清理出来。坛身上的纹路扭曲盘绕,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西周纹饰体系,反而更像某种活着的、沉睡的脉络。
“林工,你来看看这个。”负责人的声音带着兴奋与困惑。
林业收敛心神,走上前。作为队里对青铜器铭文最有研究的成员,他当仁不让。
他戴上白手套,拿起放大镜,俯身仔细查勘。
指尖触碰到青铜器冰冷表面的刹那,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无数细碎而疯狂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开,眼前的纹路开始扭曲、旋转,几乎要活过来!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失控地向前栽去!
“小心!”
旁边有人惊呼。
但已经晚了。他的手臂在祭坛粗糙的边缘狠狠擦过,防护服破裂,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
滴答。
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祭坛中央一个不起眼的、碗口大小的凹陷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得近乎幻觉,却让所有人心脏都为之一颤的嗡鸣,自祭坛内部传来。坛身上那些死寂的纹路,骤然亮起一层幽微的、仿佛来自幽冥的青光!那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墓室!
“嘀嘀嘀——!!!”
各种探测仪器同时发出刺耳的、濒临极限的尖鸣!临时架设的照明灯管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每个人惊骇扭曲的脸照得如同鬼魅!
“后退!全部后退!”负责人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混乱中,林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向后甩去!他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惊魂未定地抬头。
只见张起灵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刚才的位置,背对着他,挡在了那异变的祭坛之前。他依旧沉默,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劈开黑暗的闪电,里面翻涌着林业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审视,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他没有去看那青光越来越盛、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坛而出的祭坛,反而猛地转过头,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地钉在林业身上。
不,是钉在他仍在汩汩流血的手臂上。
墓室里所有的嘈杂、惊恐、混乱,仿佛都在这一瞥之下褪去颜色,沦为模糊的背景音。林业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
张起灵动了。
他一步踏前,无视了周围惊恐的目光和那越来越盛的、不祥的青光,瞬息间便再次来到林业面前。一只手如铁钳般猛地攥住了林业受伤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业痛得几乎以为骨头要碎裂。
冰冷的指尖直接按在翻卷的伤口上,带来一阵战栗的刺痛。
张起灵俯视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凌厉与迫切,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进林业的耳膜:
“你的血,为什么能唤醒它?”
林业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家族的秘密?不,那属于这个身体的原主,对他而言只是一些模糊不清、尚未完全消化的记忆碎片。
他穿越的真相?这更无法宣之于口。
在这个名为张起灵的男人面前,在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注视下,林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有的依仗,前世的学识,今生的身份,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他试图用科学和理性去理解的世界,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向他掀开了诡谲的一角。
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身处这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