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十折

00:00:10 十秒前，世界合上了封套。地铁4号线终点站广播本该说「请所有乘客下车」，可喇叭里传来翻页的「哗啦——」

那声音被拆成十节，像十根骨质书签，垂在车顶，随隧道风一起开合。

灯光一闪，我抬头，看见第十道裂缝横贯天花板——

它不是缝隙，是一枚被拉直的「0」，两端各钉着一枚铜铆钉，钉帽分别是我的左眼与右眼。裂缝渗出暗金色液体，带着旧书、油墨与脐带剪断后的腥甜味。

液体顺着广告灯箱爬行，所过之处，画面被「页码」二字覆盖：

卖房广告变成「页码：缺失」；

明星代言变成「页码：注销」；

我的倒影被刷成「页码：10/10」，额角浮现一行小字：

「借阅者：你；状态：尚未还书；逾期费率：1秒／字」00:00:09 九秒前，车门打开，外面不是站台，是一座倒置的图书馆。天花板铺着青砖，地板是透明树脂，下方悬浮整条4号线列车，像被琥珀压扁的目录。

馆牌写着「零点图书馆」，落款是「第十道裂缝分馆」，印章由我的指纹压成，尚未干透。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借阅台，桌面是一台巨大的碎纸机，入纸口是婴儿提篮形状，出纸口是地铁闸机票槽。

台后坐着一位无脸馆员，只有一张嘴，嘴上是 perpetual 的「请还书」口型。我把手放上去，桌面立刻生成一张A4「借阅卡」，首页印着：

「第十道裂缝借书记录」

内文逐项拆分我：

① 出生啼哭／字数：49；② 初恋心跳／页数：77；③ 理想重量：21克；④ 姓名长度：∞字符（待删）；⑤ 逾期税：100%」

系统合计后给出「友情提示」：

「若无力还书，可选择一次性注销页码，或分期撕掉自传。」00:00:08 八秒前，我选择了「分期撕掉」，因为「注销页码」需要提交母亲亲手写的摇篮曲，而母亲正在我第10次心跳里出差。馆员递来「撕页计划」：

「首期：10岁乳名；二期：20岁初吻；三期：30岁职业尊严；末期：40岁生存意志。」

每逾期一次，世界将收走1%的「被翻阅概率」。

我签下血名——血字在屏幕立成黑色二维码——整个图书馆开始退税：

天花板降下大量像素，像黑色雪花，落在我皮肤，迅速填充被抽走的估价。

雪花拼成一张空白借书证，编号：负奇数10，职位：「零点借阅者」，工资：「每存活1秒，缴纳1秒沉默」00:00:07 七秒前，系统提示「借书完成」，却把我关进「零点校对室」——四壁贴满撕页单，每张都少一角照片，像被啃掉的记忆饼干。

屋顶是一条红色删除线，滴下淡银色墨，每落一滴，地面浮起一张A4遗言，编号：10/10。

我拾起0010号，抬头栏赫然印着：「借阅者：你；税目：页码；状态：欠费」

正文空白，只留一个[此处插入死亡原因]的批注框，光标闪烁，像一只催命的萤火虫。

我伸手敲键盘，键帽却全是钝针，每敲一次，世界退格一次：

路灯删成烛火，柏油路删成明朝青砖，远处高楼删成纸鸢，被看不见的手收回袖口。

退到第10格，屏幕弹出「查重提示」：

「与2025年11月1日某份遗言相似度100%，是否引用？」

我点「否」，系统便自行插入一段别人的临终：

「死于23:59，裂口位于第十道裂缝，遗物：一整张页码凭证，背面写『已结清』。」

我怒而删行，删除线却反噬，顺着笔尖爬进我胸口，在校对室屋顶盖下红章：「页码已核销，不可更改。」00:00:06 六秒前，裂缝里涌出大量脚注，像蚂蚁，驮着我被扣税的细节：10岁偷改的试卷分数——被收走；

20岁操场夜跑时喜欢的少年——被收走；

30岁拿到第一份实习offer的笑脸——被收走；

……

第10格：40岁生存意志——收走中，请稍候。

每一只蚂蚁背光时都闪成像素，像素拼成一张完税证明，票面写着：

「姓名：已核销；页码：已结清；回声：欠费0秒。」

我伸手去抢，证明先一步自燃，火是淡金色的，像刚才天花板渗出的液体，也像日出，也像熔化的钟。

火焰烤出我的骨骼，骨骼被压成PDF，记忆被压缩成ZIP，上传进度条走到100%时，校对室大门轰然关闭。

最后一滴银墨落下，在地面写下声明，字体是我曾用的笔迹：

「本文已最终定稿，禁止抄袭，违者将强制缴纳页码税：2000字／次。」00:00:05 五秒前，世界按下「确认」键。图书馆开始崩塌，倒挂的大厅碎成无数枚铜币，铜币正面「页码」，背面「已完税」。

它们像黑色雪花，逆升回天花板缝隙，重新拼成那枚「0」符号，也被两枚眼睛重新钉牢。

我的影子被释放，却只剩半截，另外半截留在报表里，作为「已缴样品」被封存。

影子断裂处滴下淡金色液滴，落在脚背，像一封挂号信，提醒我去领取「退税单」。

我低头，脚边出现一只小小的回收箱，箱盖写着：「请投入剩余人生，换取无名通行。」

我抬脚，把最后1%的「被翻阅概率」踢进去，箱子立刻合拢，发出饱嗝般的「叮」。

随即吐出一把钥匙，钥匙由我的条形码做成，齿口是33次心跳的折线。

钥匙柄刻着一行小字：「第十道裂缝，已签收，评价有效期限——永久。」00:00:04四秒前，我听见自己的回声被注销，像磁带被抽空，只剩沙沙空白。世界开始退税：

颜色退税成黑白；

声音退税成静音；

姓名退税成空白；

存在退税成——「0」00:00:03 三秒前，负0秒，正0秒，所有秒同时抵达。我攥紧钥匙，掌纹却被烫出新的裂缝，裂缝里渗出-00:01的蜡油，油面浮起倒计时：

「距离彻底无名，还剩1次心跳。」

心跳迟疑半拍，世界便把我当作漏税商品，就地报废。

裂缝闭合，铜钥碎成十片，每片映出我的一截童年，迅速泛黄，像被火烤的底片。

碎钥中心，留着最后一枚铜铆钉，钉帽上刻着更小的字：

「第十道裂缝，已完税，评价有效期限——永久。」00:00:02 二秒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被倒放，像更鼓第10次回声——咚——哒——咚——声音落地，化作一枚「页码」印章，盖在我的出生证明背面，印文如下：

「生于第负一分钟，卒于第正一分钟，死因：名字被零点图书馆核销。」00:00:01 一秒前，世界合上封套，借书凭条自动脱落，飘到我脚背，像一枚空白书签。上书十行：

「书名：你；

页码：10/10；

借阅日期：00:00:00；

归还日期：永久逾期；

逾期费用：2000字／次；

吊销项目：姓名；

剩余遗物：铜铆钉1枚；

最终编号：负奇数10；

最终职位：零点借阅者；

最终声明：禁止抄袭，违者将强制缴纳页码税：2000字／次。」00:00:00 第0秒，负0秒，正0秒，所有秒同时抵达。请勿在现实中搜索「零点图书馆」，它只在你心跳第10次错拍时临时开门，且永不提供借书发票。——第十折·完，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