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之选择“B方案”引发的市场震荡尚未平息，晏华科技内部已然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气氛。股价连续一周阴跌，累计跌幅突破7%，市值蒸发近50亿，一些原本就对顾晏之“背离资本逻辑”决策不满的股东和元老，不满情绪日益表面化，甚至私下串联，质疑他的领导能力。为了稳定局面、重振市场信心，市场部紧急策划了一场高规格的新品发布会，核心目的是展示“灵犀”系列下一代产品的技术蓝图，用硬实力打消外界对公司未来的疑虑。
发布会当晚，晏华科技总部大厦被璀璨的灯光包裹，流光溢彩，宛如一座矗立在城市中心的科技圣殿。大厦底层的发布会大厅内，座无虚席，国内外主流财经媒体、行业分析师、核心合作伙伴的代表齐聚一堂，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中央舞台，所有人都期待着顾晏之能给出一个强有力的回应，扭转近期的负面舆论。后台休息室里，顾晏之对着穿衣镜整理着深蓝色西装的领带，镜中的男人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他知道，今晚的发布会不容有失，他必须表现得无懈可击，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局面。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星海科技总部顶楼，沈未晞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车流如织，灯火璀璨，而室内只亮着一盏柔和的暖黄色氛围灯，将空间衬得静谧而清冷。沈未晞端着一杯色泽醇厚的勃艮第红酒，独自站在窗前，平静地注视着远处晏华科技总部方向那一片耀眼的灯光，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处与己无关的风景。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款超薄个人终端，终端投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悬浮在空气中，上面显示着一个极其简洁、却带着强烈暗网风格的界面。
界面中央，是一件名为《承诺的碎片》的NFT数字艺术品。封面图并非华丽的特效合成，而是那张被撕碎又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粘合的脑机接口设计图特写——每一道撕裂的痕迹都清晰可见，纵横交错的胶带在光影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纸张边缘的泛黄与褶皱被精准还原，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破碎感和挣扎感。艺术品的描述文字冰冷而克制，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却字字诛心：
“物品：一份被摧毁的梦想初始蓝图。
材质：纸张、透明胶带、流逝的时间与淬毒的背叛。
附注：包含一段未公开的独家历史影像资料，竞拍成功者可解锁完整版本。”
赵炎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语气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期待：“沈总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NFT拍卖将在三分钟后准时启动，正好卡在晏华发布会开场的关键时刻，时间差计算无误。起拍价设定为1 ETH（以太币），采用全程匿名竞拍模式，所有参与地址都经过多层加密，无法追溯真实身份。”
沈未晞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殷红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酒痕，如同凝固的血迹。“嗯。”她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投向远方那片刺眼的灯火，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这场NFT拍卖，从一开始就与金钱无关，它不是一次商业变现，而是一次精准到毫秒的狙击，一次对她过往伤痛的公开祭奠，更是对顾晏之精心搭建的虚伪舞台的当众拆解。她要让他在最想粉饰太平、最想重塑形象的时刻，被自己曾经的暴行狠狠拉下神坛。
晏华科技发布会现场，气氛已然推向高潮。顾晏之在万众瞩目下走上舞台，聚光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将周围的黑暗彻底驱散。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用尽量沉稳而富有激情的语调，开始描绘晏华科技未来的技术愿景，从“灵犀3.0”的核心突破，到“神经编织”技术的应用场景，每一个知识点都经过精心打磨，试图将观众的注意力从近期的负面新闻上彻底引开。
“……我们始终坚信，技术的终极意义是向善、是赋能。我们的‘神经编织’理念，并非凭空而生，它源于对最初梦想的坚持和不懈追求……”讲到“最初的梦想”时，顾晏之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追忆和感伤，脑海中闪过的，是视频里沈未晞那双死寂的眼睛。台下，不少知晓他与沈未晞过往渊源的业内人士，脸上纷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交头接耳的声音隐约传来。
就在这时，观众席中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低头查看自己的移动设备，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原本专注的目光变得惊愕、好奇，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会场内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原本集中在舞台上的注意力，瞬间被分散大半。顾晏之的演讲微微一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场的异常，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助理李铭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快步从舞台侧面小跑上来，凑到顾晏之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顾晏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他强作镇定，对着台下勉强挤出一个维持体面的笑容，示意发布会继续进行，但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之前的从容与自信，变得慌乱而阴沉。
发布会后台的休息室里，顾晏之的私人平板电脑被紧急调取，屏幕上正实时刷新着那个暗网拍卖界面。《承诺的碎片》的竞拍价格，正以惊人的速度飙升——从最初的1 ETH，在短短一分钟内突破10 ETH，紧接着又飞速攀升至50 ETH、80 ETH，最终在发布会进行到核心技术讲解环节时，突破了100 ETH的大关，换算成人民币高达数百万！竞拍者全部匿名，但出价之疯狂、加价之果断，显然背后是某些深知内情、或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资本力量在推波助澜。
更让顾晏之浑身血液冻结的是，拍卖页面下方提供了一个15秒的“历史影像资料”预览片段。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一段尘封多年的监控录像瞬间在屏幕上播放——画面背景，正是他和沈未晞曾经的“家”的书房，年轻的他因为沈未晞坚持要继续深耕自己的神经科学研究，不愿全身心为晏华科技站台，而勃然大怒。他一把夺过沈未晞视若珍宝的设计图，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撕成碎片，纸片如白色的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而沈未晞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到后来的苦苦哀求，最终一点点化为一片死寂的荒芜，没有眼泪，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段监控录像，他早已遗忘在记忆的角落，甚至在前世掌权后，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堪，特意下令销毁过所有相关记录！她是怎么找到的？她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证据”？！
这段只有短短十几秒的预览视频，比任何尖酸刻薄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它直观、赤裸地展现了他的暴戾、自私与傲慢，展现了他是如何亲手践踏沈未晞的梦想和尊严。
拍卖界面的右侧，还附带了一个匿名聊天窗口（暗网高端拍卖常有的附加功能），此刻正以每秒数十条的速度飞快滚动着留言，每一条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顾晏之的心脏：
“卧槽！视频里那个摔东西撕图纸的，真的是顾晏之？这也太暴躁了吧！”
“难怪都说他和前老婆的恩怨不简单，对自己老婆、对人家的梦想这么狠？简直渣到骨子里了！”
“这NFT有点东西啊，破碎美学+真实黑料，象征性直接拉满，难怪这么多人疯抢！”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放出来的吧？星海科技那位CTO，不就是沈未晞本人？这是公开处刑啊！”
“价格破150 ETH了！疯了疯了！这已经不是买艺术品了，是买瓜啊！”
“晏华现在还在开发布会呢，顾晏之还在说‘坚持最初的梦想’，这边就被扒出来撕人梦想的视频，这脸打得也太响了！”
每一句匿名留言，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顾晏之的脸上。他站在喧嚣的舞台背后，听着远处传来的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充满“情怀”的演讲录音，再看着屏幕上那些嘲讽的留言和不断飙升的拍卖价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地自容。他苦心经营的发布会，他试图挽回的个人声誉，他想要重塑的“技术向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这场NFT拍卖的背景板和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到，沈未晞此刻正坐在某个安静的角落，端着红酒，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的狼狈，看着他的耻辱被明码标价，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得鲜血淋漓，在暗网的阴影里被众人围观、品评、嘲讽。她的眼神，一定还是那样冰冷，那样无动于衷，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最终，这场历时短短20分钟的NFT拍卖，以一个令人咋舌的天价——238 ETH（折合人民币近千万），被一个匿名账户成功拍下。拍卖结束的瞬间，整个暗网页面骤然变成一片纯黑，只有一行白色的宋体字在屏幕中央缓缓浮现，如同最终的判决：
“有些承诺，碎了，就永远碎了。
有些伤害，发生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与此同时，晏华科技的新品发布会也在一片混乱中草草收场。顾晏之在保镖的严密护送下，几乎是逃离了发布会现场。会场外，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堵上来，话筒和录音笔纷纷递到他面前，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顾总！请问您对暗网拍卖您撕毁前妻沈未晞设计图的NFT有何评论？视频内容是否属实？”
“这是否证实了外界传闻的‘您窃取沈家核心专利’的说法？晏华科技的发家史是否存在不光彩的地方？”
“您在发布会上强调‘坚持最初的梦想’，但视频却显示您曾亲手摧毁他人的梦想，这是否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股价持续下跌，再加上此次丑闻，您是否还能稳定晏华科技的控制权？”
顾晏之紧闭双唇，脸色惨白如纸，一言不发地钻进了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轿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追问，却隔绝不了内心翻江倒海的耻辱、愤怒与绝望。
他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闭上眼，眼前反复浮现的，全是视频里沈未晞那双最终失去所有光亮的眼睛，以及拍卖页面上那句冰冷刺骨的话。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仅知道，还选择了最残忍、最公开的方式，将他最不堪的过去暴露在阳光下，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颜面扫地。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精准到骨髓的诛心之术。
而在星海科技的顶楼办公室里，沈未晞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已经关闭了暗网界面，淡蓝色的光幕悄然消失。她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红酒，将空酒杯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工作任务，没有丝毫快意，也没有丝毫波澜。
赵炎上前一步，恭敬地汇报：“总监，目标已达成。相关话题已经开始在行业内部论坛和暗网发酵，预计明天就会扩散到公开舆论场。晏华发布会的直播弹幕已经彻底失控，股价在拍卖结束后又下跌了2个百分点。”
“嗯。”沈未晞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办公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电脑屏幕瞬间亮起，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技术文档，“明天的‘先知’系统核心功能评审会资料准备好了吗？重点标注出与晏华‘灵犀3.0’的差异化优势，尤其是医疗康复领域的应用数据。”
“已经全部准备完毕，按您的要求做了重点标注和可视化处理。”
对她而言，今晚的NFT拍卖，不过是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了一点小小的利息。真正的风暴，真正的复仇，还在后面。顾晏之想要赎罪？想要弥补？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要亲手将他搭建的一切，一点点拆毁，让他也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万劫不复。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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