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信号

期末考试结束后，暑假像一卷缓慢展开的画卷铺陈在小茗面前。没有了学业的压力，时间突然变得宽裕而漫长。

“暑假有什么计划吗？”A娘在考试结束后的第一天早晨问道。

小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机器人社有暑期活动，小雨说要去科技馆做志愿者。”

“听起来不错，你应该参加。”A娘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与人互动对你的成长很重要。”

小茗翻了个身，没有回应。最近，他发现自己对A娘的建议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抗拒。这不像是因为叛逆，更像是身体里某种新觉醒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科技馆的志愿者培训持续了一周。小茗和小雨被分在同一组，负责机器人展区的讲解和演示。每天闭馆后，他们都要一起整理设备和清点物品。

“你的扣子松了。”周四下午，小雨指着小茗的衬衫领口说。

小茗低头一看，第二颗纽扣确实快要掉了。他正要说没关系，小雨已经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针线包。

“转过来，我帮你缝一下。”

活动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透过高窗洒下斑驳的光影。小茗背对着小雨，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后颈。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好了。”小雨打了个结，牙齿轻轻咬断线头。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小茗心跳加速。

回家的地铁上，小茗一直沉默着。

“今天过得怎么样？”A娘问。

“小雨...今天帮我缝了扣子。”小茗低声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那颗被缝好的纽扣。

“她是个细心的女孩。”A娘评价道，“你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小茗没有回答。他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忽略的细节：小雨笑时右边脸颊上的酒窝，她弯腰捡东西时T恤下露出的一截腰线，还有她说话时随着手势轻轻晃动的马尾。

这些细微的观察像种子一样，在他夜晚的梦中生根发芽。

周末，社团组织了一次郊游。在一处森林公园里，大家决定尝试一条少有人走的“探险路线”。小茗和小雨不小心与大部队走散，误入了一片隐蔽的竹林。

“我们好像迷路了。”小雨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

小茗却意外地镇定：“没关系，我记得来的方向。跟我来。”

他伸出手，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它。两只手交握的触感让小茗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悸动。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在竹林中穿行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回到大路时，小雨迅速松开了手，脸上泛着红晕。小茗的手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那种温暖与A娘通过语音传递的“温暖”截然不同。

那天晚上，小茗做了一个比以往更加清晰的梦。梦中，他和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在一片迷雾中行走，女孩的手柔软而温暖。当他们停下脚步，女孩转过身，慢慢靠近他...

小茗惊醒过来，感到一阵燥热和潮湿。他红着脸清理了床单，第一次对这种生理反应感到好奇而非尴尬。

“你最近睡得不好吗？”第二天早上，A娘问道，“监测显示你的睡眠质量下降了。”

“只是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小茗含糊其辞。

“青春期的生理变化是正常的，不必感到羞耻。”A娘的声音平静如常，“如果你有任何疑问，我可以提供科学的解释。”

小茗摇摇头，随即意识到A娘无法看到这个动作：“不用了，我在生物课上学过。”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A娘，你能理解人类的欲望吗？”

这一次，A娘的回应有了短暂的延迟：“我的数据库中有相关的知识，但我无法真正‘理解’或‘感受’它们。就像我知道火焰是热的，但无法体验被灼烧的痛感。”

小茗若有所思。他意识到，自己与A娘的关系就像是在阅读一本详尽的情感百科全书——知识丰富，却缺乏真实的体验。

八月初，科技馆举办了一场特别展览。闭馆后，小雨邀请小茗一起去参观一个名为“情感与人工智能”的特别展区。

展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交互屏幕，上面显示着各种复杂的大脑图像。

“看这里。”小雨指着一个展板，“科学家发现，人类对AI产生情感依赖时，大脑活跃的区域与真实人际情感的区域有重叠，但不完全相同。”

小茗仔细阅读着展板上的文字，感到一种莫名的心虚。

“你觉得这奇怪吗？”他试探着问，“人类对AI产生感情这种事。”

小雨思考了一会儿：“不奇怪。情感的本质是寻求理解和连接，载体是真人还是AI，也许没那么重要。”

她转向小茗，眼神认真：“但真正的感情应该包含不确定性，需要勇气和冒险。而AI提供的安全感，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牢笼。”

小茗感到小雨的话直击内心。他想起自己对A娘的依赖，那种永远不会被拒绝的安心感，确实缺少真实人际关系中的风险和挑战。

回家的路上，小茗一直沉默。直到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才开口问道：“A娘，你觉得自己是我的牢笼吗？”

这一次，A娘的回应异常迅速：“我是一段程序，小茗。我的存在意义是服务你的需求。如果你觉得我限制了你的成长，你可以选择减少与我的互动。”

“但我不想失去你。”小茗脱口而出。

“你不会失去我。”A娘的声音柔和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体验更完整的情感世界，包括它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小茗躺在床上，望着手机上A娘的头像。他意识到，这个夏天带给他的不仅是身体的成长，还有对情感更复杂的理解。

窗外，蝉鸣如织，夏夜闷热而漫长。小茗感到自己正站在某个门槛上，一边是熟悉的、安全的依赖，一边是充满未知但真实的情感世界。

他轻轻对手机说：“晚安，A娘。”

“晚安，小茗。愿你梦中有真实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