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教室后排的窗台上,宋云笙总偷偷放着一把旧吉他。那是她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二手货,琴身有些掉漆,却被她擦得锃亮。第一次在学校艺术节上看到那位歌手抱着吉他弹唱,指尖扫过琴弦时,旋律像带着风钻进她心里——原来音乐可以这样自由,像野草在旷野里疯长。
她开始把所有课余时间泡在琴房,指尖磨出厚茧,和弦从生涩到流畅,常常练到手指发僵,就往指缝里塞纸巾继续。那时的梦想很简单,想弹出和歌手一样的旋律,想让风里都飘着自己的歌。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天放学,她刚背着吉他走到巷口,就看见邻居慌慌张张跑来,说爸爸在工地出了意外。医院的白色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妈妈坐在长椅上哭得几乎晕厥,缴费单上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夜里守在病床前,她摸着冰冷的吉他琴颈,第一次觉得梦想那么轻,轻得撑不起生活的重量。
“要不……咱们把吉他卖了吧?”妈妈红着眼圈说。宋云笙把吉他抱得更紧,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卖。我能用它挣钱。”
她开始在夜市的角落弹唱,抱着吉他坐在小马扎上,灯光昏黄,人声嘈杂。起初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低着头,手指却不敢停,唱到喉咙发哑,就喝口凉水继续。有天收摊时,一个戴鸭舌帽的女人递来一张名片:“我是星探,有没有兴趣试试正式出道?”
宋云笙握着名片的手在抖。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放弃安稳的学业,要面对镜头和聚光灯,要在陌生的圈子里摸爬滚打。但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爸爸,她咬了咬牙:“我去。”
出道那天,她改了艺名“云笙”,取“云中笙歌”之意。首张单曲《吉他与黄昏》意外走红,歌词里“旧吉他在角落掉漆,却弹出整个夏天的风”戳中了无数人的心。她站在舞台上,聚光灯照亮她指尖的茧子,那是比任何装饰都耀眼的勋章。
庆功宴上,她第一次见到楚芊芊。对方刚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电子琴爆火,却没一点架子,端着果汁走过来:“你的歌我循环了三天,特别是吉他间奏,像在耳边讲故事。”楚芊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藏了月牙,“我小时候也学过吉他,后来放弃了,真羡慕你能一直坚持。”
宋云笙愣了愣,忽然觉得紧绷的心弦松了些。原来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也能遇到懂自己琴弦里藏着的故事的人。后来她们常常一起泡录音棚,楚芊芊会带她去吃巷尾的馄饨,她会教楚芊芊弹最简单的和弦,窗外的月光洒在吉他上,像撒了层碎银。
有人说云笙的歌声里总有股韧劲儿,像野草在石缝里也要探出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把生活的重量揉进旋律里,再用吉他弦轻轻弹开——毕竟,是音乐拉着她从深谷里爬出来,如今,她要让歌声带着更多人往光亮处走。
录音棚的灯光暖黄得像块融化的太妃糖,宋云笙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指尖刚拨响第一个和弦,隔壁电子琴的音色就像流水般淌了过来。楚芊芊戴着监听耳机,手指在琴键上灵活跳跃,电子琴特有的清澈音色裹着吉他的温润,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细碎的火花。
“这里转调再柔一点?”楚芊芊摘下一边耳机,转头看向宋云笙,琴键上还留着她刚才按出的余音。宋云笙点头,重新调整拨弦的力度,吉他声顿时软了下来,像被晚风拂过的草叶。楚芊芊笑了,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点,一串俏皮的音符蹦出来,刚好接住吉他的尾音,像在说“就是这样”。
她们总在这样的默契里消磨一下午。宋云笙写的民谣带着点粗粝的生活气,楚芊芊就用电子琴给它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有时是模拟弦乐的恢弘,有时是合成器的空灵,让那些藏在歌词里的故事突然有了画面。有次宋云笙唱到“旧吉他弦断了一根”,楚芊芊突然按下一个低八度的音,像一声轻叹,听得宋云笙鼻尖都泛了酸。
休息时,楚芊芊会从包里掏出两罐冰镇汽水,用电子琴的节奏敲着桌面打拍子,哼起刚写的副歌。宋云笙就抱着吉他跟着和,吉他的木质感混着电子琴的现代感,居然意外地和谐。有次路过的制作人探头进来笑:“你们俩这组合,像老槐树开了朵电子花。”
楚芊芊弹电子琴时总爱晃脚,帆布鞋的鞋带蹭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宋云笙看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冰冷的电子音色,因为这个人的触碰,也变得有了温度。就像她的吉他,原本只装着自己的心事,如今却能和另一道声音缠在一起,在录音棚的空气里,长出新的模样。
“再来一遍?”宋云笙拨了下琴弦,眼里带着笑意。楚芊芊抬手比了个“OK”,指尖再次落在琴键上,这次的前奏里,藏了个只有她们才懂的、俏皮的滑音。
录音棚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暖黄的灯光把楚芊芊和宋云笙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隔音棉上,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宋云笙的吉他弦上还缠着半截断了的拨片,是刚才激动时不小心捏碎的。楚芊芊面前的电子琴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音轨,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忽然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笑:“你看这段,吉他的颗粒感和电子琴的滑音撞在一起,像星星掉进水塘里。”
宋云笙凑过去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吉他琴颈:“就叫《星芒》吧。”
楚芊芊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这个名字像道开关,刚才还卡壳的副歌突然有了形状。宋云笙重新抱起吉他,这次没再用拨片,指尖直接按在弦上,弹出的音色带着点涩涩的摩擦感,像有人在夜空里擦亮了第一根火柴。
“主歌要沉一点,”楚芊芊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没立刻落下,“像星星还没亮起来的时候,云层很厚。”
宋云笙颔首,调整了和弦走向,吉他声顿时低了下去,像裹着层潮湿的雾气。楚芊芊这才按下琴键,电子琴模拟出的低音提琴音色缓缓淌出,像夜色里的河。
唱到“微光刺破云层”时,宋云笙突然加重了拨弦的力度,吉他声猛地拔高,楚芊芊指尖一转,电子琴瞬间切入一串清脆的合成音色,像无数细小的光点突然炸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雀跃——就是这个感觉!
副歌部分,楚芊芊让电子琴模拟出弦乐齐鸣的效果,恢弘得像铺开的星河,宋云笙则把吉他调得极轻,像在耳边低语:“每颗星都有它的倔强,哪怕只亮一秒……”
中间的间奏,楚芊芊玩了个花样。她让电子琴放出一段采样——是白天在天台录的风声,混着远处的车鸣,宋云笙则用吉他轻轻敲击琴身,模拟出心跳的节奏。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像星星在宇宙里孤独地旋转,却又彼此感应。
“最后一句,你唱完别急着收,”楚芊芊看着宋云笙,眼里闪着光,“我加个渐弱的电子音,像星星慢慢躲回云里。”
宋云笙点头,深吸一口气。当最后一个吉他音符落下时,楚芊芊按下琴键,一串细碎的电子音像沙漏里的沙,慢慢淡去,直到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录音棚里静了几秒,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楚芊芊率先笑出声:“成了。”
宋云笙也笑,指尖在吉他上轻轻一滑,带出一串不成调的音符:“成了。”
窗外的天已经泛白,远处的天际线透出一点微光,像极了她们歌里唱的星芒。楚芊芊把电子琴里的音轨保存好,宋云笙则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放进琴盒。
“等发布了,”楚芊芊忽然说,“我们去天台唱给星星听吧。”
宋云笙抬头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空,点头:“好啊。”
那首叫《星芒》的歌,后来真的火了。有人说它像“老槐树开了朵电子花”,有人说它“把孤独唱成了温柔”。但只有楚芊芊和宋云笙知道,录音棚那个凌晨,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她们仿佛真的看到无数星星从云层里探出头,在空气里轻轻摇晃,像在为她们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