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文艺汇演在校园大礼堂隆重举行，灯光璀璨，座无虚席。高一（三）班的青春歌舞剧作为压轴节目登场，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左奇函站在舞台中央，追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本就出色的五官勾勒得更加耀眼。他努力诠释着角色的阳光与执着，虽然唱功一般，但那份蓬勃的朝气和感染力弥补了一切。他与陈静的合奏环节，尽管他的钢琴部分只是简单的几个和弦，但在张函瑞行云流水般的主旋律衬托下，竟也意外地和谐。陈静饰演的女主文静秀美，两人在剧情中的互动，引得台下阵阵掌声和低呼。
演出非常成功。谢幕时，左奇函站在舞台最前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和闪烁的荧光棒，听着震耳欲聋的掌声，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目光掠过一张张兴奋的脸，最终在礼堂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对上了一双沉静的黑眸。
杨博文站在那里，没有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隔着喧嚣的人海，左奇函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那道目光，却像有实质一般，牢牢地锁定了他。
左奇函的心跳莫名加速，他朝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汗水与兴奋的笑容。
汇演结束后，学校破例开放了操场，允许学生们自由活动，共同迎接新年。夜幕低垂，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躁动与期待。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玩游戏，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偶尔，有零星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升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短暂却绚烂的光华。
左奇函换下了演出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手揣在口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巧的、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支价格不菲的进口钢笔——这是他省吃俭用攒下零花钱，又托出国的亲戚带回来的。他想作为“谢礼”，送给杨博文，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学习互助”，更想为今天舞台上那个对视，找一个靠近的借口。
他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目光急切地寻找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操场很大，人声鼎沸，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打电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篮球场旁边那排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人。
是杨博文。
而他旁边，站着一个左奇函不认识的女生。那女生穿着高二的校服，长发披肩，气质娴静，正微笑着和杨博文说着什么。杨博文微微侧头听着，脸上是左奇函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平和的专注，甚至……偶尔会几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他们之间隔着适当的距离，交谈的姿态也谈不上亲密，但那种自然而然的氛围，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
左奇函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口袋里的手攥紧了那个小盒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空，然后泛起细密密的、冰凉的酸涩。
那个女生是谁？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杨博文那种表情……他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那种表情。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漠。他只是……对自己冷漠吗？
所有的勇气和期待，在这一刻，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此刻在口袋里，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另一边，张函瑞也经历着类似的煎熬。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里面是一对简约的纯银耳钉。他知道张桂源一直想打耳洞，又怕疼，总是念叨。这不是生日礼物，而是他想了很久，决定在新年这个有仪式感的日子里送出的、一份带着点特殊意味的礼物。他想告诉张桂源，无论他做什么决定，自己都会支持他，甚至……带着点隐秘的期盼，希望这对耳钉能成为某种联系的象征。
他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了正和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抢零食的张桂源，鼓足勇气走上前，“桂源，我……”
“小瑞瑞！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拦住他！那包薯片是我的！”张桂源压根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手里紧握的盒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战团”里带，“快快快！他跑那边去了！”
张函瑞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中的绒布盒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握紧，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打断，看着张桂源像只撒欢的大型犬一样追着同学跑远，只留给他一个充满活力的背影。
心底涌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泡泡，瞬间消散。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未能送出的盒子，在周围喧闹的映衬下，只觉得无比的孤单和失落。
新年的倒计时开始了。
操场上的广播里传来激昂的音乐，所有人都开始大声计数： “十！” “九！” “八！” ……
左奇函依旧站在原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梧桐树下那两道身影。他们似乎也停止了交谈，抬头望向夜空。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砰——！”“噼里啪啦——！”
更多的烟花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升空，将漆黑的夜幕渲染得五彩斑斓，光芒璀璨。彩带和亮片从不知名的地方喷洒出来，漫天飞舞。整个操场沸腾了，欢呼声、笑闹声、祝福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在漫天光华和鼎沸人声中，左奇函看着杨博文和那个学姐在烟花下相视一笑，然后学姐挥挥手，转身离开了。杨博文独自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左奇函最终没有走过去。他默默地将口袋里的盒子往深处塞了塞，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萌动的心意和此刻的酸涩一同掩埋。他扯出一个笑容，转身融入了欢呼的人群，拍打着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的肩膀，大声说着“新年快乐”，用更夸张的热闹，来掩饰内心的空洞。
张函瑞也被跑回来的张桂源一把抱住：“小瑞瑞！新年快乐！”张桂源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快乐，用力地晃着他。
“新年快乐，桂源。”张函瑞回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将那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悄悄放回了自己羽绒服最里面的口袋。
烟花易冷，盛会终将散场。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新的开始，却也凝固了一些未曾说出口的悸动。左奇函的钢笔，张函瑞的耳钉，都成了这个元旦夜里，未能送出的礼物，连同那份懵懂又小心翼翼的喜欢，一起被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有人在烟花的绚烂下感到莫名的失落，有人在喧闹的欢呼中品味着孤独。
青春的故事里，不总是心想事成，更多的是像今夜这般，喜悦与遗憾交织，喧闹与寂静并存。
左奇函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杨博文独自站立的方向，然后决然地转过身，走向了与他相反的热闹之中。
新的一年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似乎也步入了一个更加复杂难明的章节。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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