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少年心

往回走的路上，脚步轻快了不少。她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情感锚点，不在惊天动地，而在寻常巷陌。”以前总觉得是句空话，现在才算有点明白——那些藏在蓝布包里的期待，祖孙两的陪伴，都是比镜中光影更实在的“锚点”，稳稳地系着人心。

回到“砚心阁”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沈砚打开门，刚把蓝布包放下，就听见镜廊里传来“嗡”的一声轻响。不是哪面铜镜亮了，是那本《时光情笺》，不知何时从袖袋里掉了出来，摊在案上，自动翻过几页，停在了记录李莲花与方多病在厨房磨刀的那一页。

更奇怪的是，纸上原本只有她字迹的地方，竟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墨点，像是有人用指尖蘸了墨，轻轻点上去的，和《莲花劫》最后一页那半个墨点，几乎一模一样。

沈砚愣了愣，随即就笑了。她拿起《时光情笺》，指尖拂过那些小墨点，像是能摸到小丫趴在案头看她修书时，好奇又紧张的眼神。

原来，记录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她在镜中看别人的故事，别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她的记录添上一笔。这些歪歪扭扭的墨点，是属于小丫的“批注”，也是属于这个清晨的温度。

她把《时光情笺》收好，走到镜廊前。那些铜镜大多还暗着，只有最末端那面巴掌大的云纹小镜，边缘又泛起了淡淡的光，比昨天更亮了些。

沈砚走过去，看见镜中映出的，还是莲花楼。

这次不是厨房，是楼顶上。方多病正趴在屋檐上，手里拿着支笔，在一块木板上涂涂画画。李莲花坐在旁边的瓦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一口，眼神却没离开那个趴在那儿的少年。

“你画什么呢？”李莲花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秘密！”方多病头也不抬，笔尖在木板上划得“沙沙”响，“等画好了你就知道了。”

李莲花没再问，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少年的红衣在风里飘，像朵开得正艳的花，把灰扑扑的屋顶都染亮了。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厨房，这小子磨刀磨得满脸通红，却非要坚持“以后你做饭就方便了”，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过了好一会儿，方多病终于直起身，举着木板喊：“好了！你看！”

木板上画着两艘小船，一艘大的，一艘小的，都飘在水里，船上各画着个小人，一个穿青衫，一个穿红衣。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一起走”。

李莲花看着那三个字，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方多病有点紧张，把木板往他面前递了递：“不好看吗？我画了好久呢……”

“好看。”李莲花接过木板，指尖轻轻摸着上面的刻痕——这小子大概是怕雨水冲掉，还用刀把字浅浅地刻了一遍，“就是字丑了点。”

“那你教我写啊！”方多病立刻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每天练字，肯定能写得比你好看！”

李莲花看着他凑近的脸，睫毛上还沾着点木屑，心里忽然就软了。他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才把那点涌上来的热意压下去：“再说吧，先把你这爬屋顶的毛病改了。”

“不改！”方多病又趴回屋檐上，望着远处的云，“这里能看见好远的地方，等我们找到凶手，就坐着船，往最远的地方去，好不好？”

李莲花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木板往怀里揣了揣，像是怕被风吹走。风从楼外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清香，他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沈砚站在镜外，看着那艘画在木板上的小船，忽然想起《莲花劫》里那艘没画完的船，想起小丫父亲抄书时反复涂改的痕迹，想起自己添上的“等你”二字。

原来，所有的期待，最终都会落在“一起走”这三个字上。无论是画在木板上的船，还是写在纸页上的字，都是想把“陪伴”这两个字，刻进时光里。

她拿起墨玉笔，在《时光情笺》上写下：

“屋顶的风很大，他画的船很小。三个字刻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誓言都重。原来江湖最远的路，不是天涯海角，是‘我想和你一起走’。”

写完，她特意在字迹旁边，也轻轻点了个小墨点，和之前那些歪歪扭扭的墨点呼应着。像是在告诉镜里的人，也告诉那个捧着《莲花劫》的小姑娘：你们的期待，有人接住了。

镜中的光影渐渐淡去，云纹小镜的光芒也随之暗下去。沈砚把《时光情笺》收好，转身走出镜廊。案头的阳光正好，落在那只空了的蓝布包上，泛着柔和的光。

她知道，《莲花楼》的故事还没结束，镜廊里的光还会再亮，小丫也会慢慢长大，学着把父母的故事写下来。而她，会一直在这里，守着“砚心阁”，守着镜廊，守着这些藏在时光里的暖。

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呢？她有点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