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三月,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已吹得柳梢抽出了嫩黄的芽。镇西侯府的小公子百里东君,正把自己摔在“醉仙楼”二楼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坛刚开封的“烧刀子”,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他今年不过十六岁,眉眼间却已有了几分不羁的英气,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左颊的梨涡深深陷下去,能把天启城大半的姑娘都看得脸红。此刻他正拿着个酒葫芦,往邻桌那个穿粗布麻衣的流浪客面前递:“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喝口?”
那流浪客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却像寒潭般沉静,只是淡淡扫了百里东君一眼,没接葫芦,反而从自己行囊里摸出个干瘪的水囊,灌了一口。
“啧,”百里东君撇撇嘴,也不生气,反倒来了兴致,“你这水囊里装的是啥?该不会是比我这烧刀子还烈的酒吧?”
流浪客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清水。”
就两个字,简洁得近乎冷漠。
百里东君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把自己的酒碗往对方桌上一推:“那你尝尝我的酒!我跟你说,这烧刀子可是我偷偷从府里‘顺’出来的,全天启城独一份!”
流浪客的目光落在酒碗上,又移到百里东君脸上,那眼神里似乎多了点探究。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碗沿——
“这位公子,您的酒钱……”店小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往流浪客那边瞟了瞟,显然是觉得这粗布麻衣的主儿付不起钱。
百里东君还没说话,那流浪客已经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拍在桌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的,我的,一起算。”
百里东君眼睛一亮,拍着桌子大笑:“好!够义气!我叫百里东君,你呢?”
“司空长风。”
“司空长风……”百里东君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一拍大腿,“长风破浪会有时!好名字!我跟你说,我看你就特别顺眼,不如我们……”
他话没说完,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桌椅翻倒的声响。百里东君探头往下看,只见几个穿着锦衣的纨绔正围着个卖花的小姑娘推搡,嘴里骂骂咧咧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欺负姑娘家!”百里东君正义感上头,抄起酒坛就要往下冲。
司空长风却比他更快一步,身形一晃,已从二楼跃下,落在那几个纨绔面前。他没拔剑,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便冷得让人发颤。
“滚。”
就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那几个纨绔被他眼神一吓,竟真的连滚带爬地跑了。
卖花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抱着花篮小声道谢:“谢……谢谢壮士……”
司空长风没应声,只是弯腰捡起一支掉在地上的白梅,递给姑娘,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回楼里。
百里东君看得目瞪口呆,等司空长风上了楼,他才凑过去,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司空兄!你这身手……是哪个门派的高手?”
司空长风擦了擦手,又拿起那个干瘪的水囊灌了一口清水,淡淡道:“无门无派,流浪客而已。”
“那你这功夫是跟谁学的?太厉害了!”百里东君穷追不舍,像个好奇宝宝。
司空长风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跟生活学的。”
百里东君没听懂,却觉得这个答案酷极了。他一仰脖子,把碗里的烧刀子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把嘴道:“好!司空兄,你我今日一见如故,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司空长风端着水囊的手顿了顿,沉默了许久。百里东君以为他不愿意,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忽然伸出手,与百里东君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百里东君大喜过望,拉着司空长风就要下楼买酒买肉,好好庆祝一番。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还在发愣的店小二喊道:“对了!我们的酒钱,记在镇西侯府的账上!”
店小二:“……”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个刚刚结义的少年身上。一个是侯府公子,鲜衣怒马,张扬跳脱;一个是流浪剑客,沉默寡言,却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没人知道,这一次酒肆的相逢,这一场看似随意的结义,会在未来的江湖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百里东君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接下来的“闯江湖”大计,司空长风却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深邃。他的过去,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跟着这个叫百里东君的少年,是他在漂泊多年后,第一次觉得,或许可以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