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坐落在泰山余脉的一片谷地中，白墙黛瓦在苍翠松柏间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竟比镇西侯府多了几分仙气。只是那道高达三丈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又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马车刚停稳，就有学宫弟子迎上来，拱手道：“可是镇西侯府的百里公子？我家先生已等候多时。”
百里东君跳下车，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笑道：“劳烦通报。”他身后，司空长风一身玄色劲装，旧铁剑别在腰间，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学宫墙头上暗伏着不少气息沉稳的护卫，看来这“论剑会”果然没那么简单。
穿过刻满铭文的甬道，两人被引至一处开阔的演武场。场中已聚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各色打扮，眼神里却都带着同一种东西——对“论剑会”的野心。正北方的高台上，坐着一位青衫文士打扮，容貌俊雅，望之如二十少年。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沉静，蕴藏着看尽百年的沧桑与智慧，气质超然如谪仙。他正是稷下学宫的宫主李长生。
“百里贤侄，一路辛苦了。”李长生摇着扇子，声音洪亮，“老夫听闻贤侄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百里东君拱手行礼：“宫主谬赞，晚辈只是来向各位英雄讨教一二。”
“好一个‘讨教’！”李长生哈哈一笑，“既如此，便请贤侄下场，让老夫开开眼界。”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个壮汉，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布满刀疤，手里拎着柄重锤，瓮声瓮气地说：“让俺来会会这侯府公子！”
此人是黑风寨的寨主熊开山，以力大无穷闻名，据说曾一拳打死过猛虎。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显然都觉得这壮汉是故意刁难个富家公子。
百里东君却没慌，回头看了眼司空长风。后者微微颔首，眼神里藏着三个字：“别怕，打。”
少年深吸一口气，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长剑——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用剑，指尖竟有些发颤。但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想起了司空长风教他的话：“剑是手的延伸，心定了，剑就稳了。”
“请指教！”百里东君长剑出鞘，剑尖斜指地面，竟是司空长风教他的起手式。
熊开山咧嘴一笑，重锤带着破空之声砸过来，地面都跟着颤了颤。百里东君不敢硬接，脚下踩着司空长风刚教的“踏雪步”，身形如柳絮般避开，长剑顺势往熊开山手腕削去。
“咦？”高台上的李长生挑了挑眉，“这步法倒是有点意思。”
熊开山没想到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竟能躲开，怒吼一声，重锤舞得如狂风暴雨。百里东君的剑法还很生涩，全靠步法灵活躲闪，偶尔刺出一剑，也都被熊开山的厚皮糙肉挡开。
“公子，加油！”台下传来侯府侍卫的喊声。
司空长风却皱着眉——百里东君的气息已经有些乱了，踏雪步的精髓在于“气沉丹田”，他显然是慌了。
果然，熊开山瞅准个破绽，重锤横扫，正中小腹！百里东君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演武场的柱子上，嘴角渗出鲜血。
“东君！”司空长风身形微动，却被李长生用折扇拦住。
“司空侍卫长，论剑会有论剑会的规矩，岂能说插手就插手？”李长生笑得莫测。
司空长风眼神一冷，指尖已触到剑柄。
就在这时，百里东君忽然撑着剑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笑道：“熊寨主力气真大，再来！”
他重新摆开架势，这次却不再一味躲闪。当熊开山的重锤再次砸来时，他竟猛地矮身，长剑贴着锤柄滑上去，剑尖直指熊开山的咽喉！
这一剑又快又险，完全是司空长风那套“搏命剑法”的路数！熊开山吓了一跳，连忙收锤后退，却还是被剑尖划破了脖颈，渗出一串血珠。
“俺……俺输了！”熊开山捂着脖子，满脸难以置信。
台下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侯府公子竟然真能赢了黑风寨主。
百里东君拄着剑喘气，脸上却笑开了花，看向司空长风的眼神里满是得意——他做到了。
司空长风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些，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快得像错觉。
接下来的比试，百里东君越战越勇。他的剑法依旧不算精湛，却胜在灵活多变，更藏着股不要命的狠劲，竟连赢了三场。直到一个青衣剑客走上场，他才真正遇到了麻烦。
那剑客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秀，手里的长剑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他自称“毒剑仙”柳轻侯，是近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
“百里公子，得罪了。”柳轻侯的声音很轻，剑却快得惊人，剑尖带着淡淡的腥气，显然招招都往要害处去。
百里东君渐渐跟不上节奏，左支右绌，手臂上很快被划了道口子，伤口处瞬间泛起乌黑。
“有毒！”台下惊呼。
百里东君只觉手臂发麻，力气正一点点流失。他咬着牙想再挥剑，却发现手腕已经不听使唤。
柳轻侯冷笑一声，长剑直刺他心口：“下辈子，别再做侯府公子了。”
“小心！”司空长风再也按捺不住，身形如电射出，旧铁剑后发先至，精准地磕在柳轻侯的剑脊上。
“呛啷”一声，柳轻侯的长剑脱手飞出，人也被震得后退数步，惊骇地看着司空长风：“你……”
“论剑会，何时成了杀人场？”司空长风挡在百里东君身前，旧铁剑上的豁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冰。
高台上的李长生脸色微沉：“司空侍卫长，你这是要坏了学宫的规矩？”
“规矩？”司空长风回头看了眼脸色发黑的百里东君，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用毒杀人也算规矩？那我今日，就破了这规矩！”
话音未落，他已冲向柳轻侯。旧铁剑舞出一片残影，招招狠戾，竟是要下杀手！柳轻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李长生身后：“宫主救我！”
李长生袖子一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挡住了司空长风的剑：“司空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空长风收剑而立，眼神却依旧冰冷：“今日若不是我在，我家公子已是死人。学宫若不给个说法，休怪我不客气。”
台下众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侍卫长，竟有如此身手，连稷下宫主都敢顶撞。
李长生盯着司空长风看了半晌，忽然笑道：“好！好一个护主心切的侍卫长！既然是柳轻侯用毒在先，便罚他禁闭三月，面壁思过。至于百里公子的毒……”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扔给司空长风，“这是解药，算是老夫的赔礼。”
司空长风接过瓷瓶，立刻给百里东君敷上。看着少年脸上的黑气渐渐消退，他才松了口气。
“今日多谢宫主手下留情。”司空长风抱拳道，“只是我家公子受伤，这论剑会，我们怕是不能再参与了。”
李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却还是点头：“也好。让弟子送二位去客房歇息。”
走出演武场时，百里东君靠在司空长风身上，小声说：“对不起啊，司空兄，我还是太弱了。”
司空长风扶着他的手臂，动作很轻：“不弱。你比我第一次杀人时，强多了。”
少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里藏着的温柔，忽然笑了：“那是，我可是你教出来的。”
夕阳透过学宫的飞檐，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司空长风看着怀里少年带伤的笑脸，忽然觉得，这稷下学宫的风云，或许来得正是时候——它让百里东君看清了江湖的险恶，也让他自己明白了，有些东西，比流浪的自由更重要。
而高台上的李长生，正望着他们的背影，对身边的弟子道：“这司空长风，绝非池中之物。还有那百里东君……镇西侯藏得可真深啊。”
弟子低声问：“宫主是想……”
“先看看。”李长生折扇轻摇，眼中闪烁着精光，“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客房的灯亮了。司空长风正在给百里东君换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问：“司空兄，你说那李长生，到底想干什么？”
司空长风低头用布条缠好他的手臂，声音低沉：“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剑，护住想护的人，就够了。”
窗外，月光如水。两个少年的江湖路，才刚踏入真正的险滩，而他们手中的剑，已开始染上属于自己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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