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十年，深夜。
锈蚀城区。
“砰！”
“哈！”
“呼……”
风在废铁间穿行，像刀子刮过骨头缝，发出低哑的嘶鸣。
陆寻靠在一辆翻倒的货车残骸后，手指贴着战术服内侧的温度计。读数是三十六度七，正常。但他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六天没吃心脏，“赤蛩”已经开始发信号了。从昨天开始，胸口像是被人用钝器轻轻敲打，一下一下，不痛，但压得呼吸变沉。
他摸了摸左脸那道疤，指尖滑过皮肤时有点发麻。这是三年前被寄生者抓的。那时候他还穿着净化壁垒的白大褂，背着医疗包在隔离区跑来跑去。现在不一样了。没人认他，也没人信他。半寄生者的瞳孔是淡红色的，他有。于是他被赶了出来。
腰间的金属罐空着，晃起来只有盖子碰撞的声音。再过十八小时，如果里面还装不进一颗C级变异生物的心脏，他的肝会先开始疼，接着是胃和肠。第七天晚上，意识就会模糊。第五天，彻底失控。
他不能变成那种东西。
铁脊狼就在前面三百米的废车场里活动。那里堆满了报废的运输车和装甲巡逻车，像一座扭曲的钢铁坟地。菌毯覆盖了大部分地面，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不敢走快，每十米就停下来听一次风里的动静。
风是从东边来的。他蹲在车底，耳朵贴着冷铁皮。远处传来咀嚼声，低而湿重，像有人在泥里咬骨头。那是铁脊狼在进食。目标正在吃一具腐尸。位置合适，角度有利，下风口。
他抽出短刀，刀身涂过消光剂，看不出反光。刀柄缠着防滑布，已经被手汗浸得发黑。他检查了一遍刀刃有没有缺口，然后把刀夹在右手腋下，左手撑地，Z字形往前挪。
十五米。
他停住。心跳加快了。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赤蛩”感应到了危险。虫体在心脏外膜处微微震颤，像是察觉到宿主即将进入生死线。
前方两辆车之间的缝隙里，露出一段灰黑色的背脊。毛发稀疏，皮肤紧绷，能看到皮下凸起的骨节。铁脊狼的脊椎已经部分钙化，形成天然护甲。普通匕首刺进去会被弹开。
他等了三十秒。风没变向。腐尸的臭味压住了他的气味。他慢慢起身，弯腰，脚掌贴地，一步一步靠近。
八米。
铁脊狼突然抬头。
他立刻蹲下，背贴车门。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没有起身，没有警觉的嗅闻。它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啃食。可能是风把声音带歪了。
他松了口气，重新移动。
五米。
他握紧短刀，肌肉绷紧。冲刺距离够了。只要一击命中咽喉，就能放倒它。心脏必须完整，不能炸裂。
他冲了出去。
脚步刚落地，铁脊狼就转头。眼睛泛黄，瞳孔竖立。它甩开腐尸，前肢蹬地，猛地扑来。
他侧滚避开，刀锋划过狼腹，只蹭掉一层皮。反作用力让他肩膀撞上车门，震得手臂发麻。
铁脊狼转身极快，獠牙张开，直咬他脖子。
他抬腿踹中对方胸口，借力后退，背抵住另一辆车的轮胎。呼吸急促。刚才那一扑差半米就咬实了。
他举起短刀，准备迎击。
铁脊狼再次扑来。
他横刀挡格，刀刃撞上颈侧骨板，发出“铛”的一声。冲击力顺着刀身传到手腕，虎口崩裂，血流出来。
手臂麻痹。
他知道不行了。这种骨甲，普通刀具穿不透。
就在这一瞬，胸口猛地一缩。
像是心脏被人攥住，狠狠捏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心脏区域扩散开来，迅速流向手臂。刀柄接触皮肤的地方，突然变得粘稠。他低头一看，刀尖前端裹上了一层暗红色胶质，像是刚凝固的血膜。
“赤蛩”激活了。
活性虫胶增强了刀刃硬度。
铁脊狼再次扑来。
他不再硬接，而是向右翻滚，同时挥刀割断其后腿肌腱。狼身一歪，跪倒在地。
他趁机跃起，跳上狼背，膝盖压住脊椎凹陷处，双手握刀，对准耳后斜角狠狠插下。
刀刃穿透颅骨，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铁脊狼抽搐两下，不动了。
他喘着气拔出刀，虫胶层已经干涸脱落。收刀入鞘时，手指还在抖。
他蹲下来，用匕首剖开狼胸腔。肋骨已经被钙化组织撑开，像一排扭曲的石柱。心脏还在微弱跳动，拳头大小，表面布满青灰色血管。
但颜色不对。
本该是深红发亮的C级心脏，此刻却带着黑斑，像是被墨汁滴过。纹路也不对，呈放射状扩散，不像自然生长。
他皱眉。这种情况没见过。但时间不够了。十八小时只剩十五小时。他不能在这里耗着。
他把心脏挖出来，放进密封罐，拧紧盖子。打开罐底加热层，启动恒温保存。
靠着车壳坐下，他打开罐子，直接吞了下去。
第一口咽下，体内立刻有了反应。
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直冲脊椎。骨头像是被重新锻打，一根根收紧、压实。肩胛、肋骨、脊柱，全都传来轻微的胀痛。这是“骨骼硬化”在融合。
他闭眼感受。能力已解锁。
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地面。
菌毯上有拖痕。不是铁脊狼留下的。太细，太密，像是很多条软体生物爬行过的痕迹。方向是从西边来的，经过尸体附近，又往北去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风停了。
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他摸了摸战术服内袋，确认急救包还在。又检查短刀，刀刃无损。金属罐空了，挂回腰间。
返程路线是原路。他不想走新路。未知区域风险太大。尤其是现在，“赤蛩”刚刚承受过一次致命防御，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内会进入虚弱期。心悸、眩晕随时可能出现。
他沿着车阵边缘往回走。脚步放轻，每一步都先试探地面。菌毯比来时更湿，踩上去有轻微的黏滞感。
走到一处岔口，他停下。
地上有一小片菌毯被掀开，下面的水泥地露出三个半圆形凹痕。像是某种生物曾在这里停留过，体型不大，但重量集中。
他蹲下，伸手碰了碰凹痕边缘。
温度比周围低两度。
刚冷却不久。
他站起身，加快步伐。
不能再留了。
走出五十米，耳边传来一声低频震动。不是声音，是身体感受到的。胸口的“赤蛩”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停下。
回头。
远处的废车之间，菌毯正缓缓隆起一道弧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快速移动。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朝着他刚才杀狼的位置去了。
他没停留。转身继续走。
步速稳定。
背后那股震动渐渐消失。
二十分钟后，他抵达废墟主干道边缘。这里曾经是运输通道，现在只剩下断裂的高架桥墩和倾倒的货柜。他的临时藏身处就在东南角的地下维修井里。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菌毯恢复平静。
铁脊狼的尸体还躺在原地。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脸的疤痕。
吞下的心脏还在体内发热。
能力已经解锁。
但那颗心脏上的黑斑，还有地下的爬行痕迹，都不是好兆头。
他转身，沿着主干道往东南方向走。
走了不到百米，脚下一沉。
地面菌毯突然塌陷一小块。他立即后退，蹲下查看。
坑底有一截断裂的触须，半透明，末端带钩刺。已经干枯，但切口新鲜，不超过六小时。
他盯着那截触须。
记忆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三年前，在净化壁垒的实验室档案里，见过类似的样本。
编号：X-07。
宿主：未知。
特性：群居寄生，通过菌毯传递信息，能操控低级变异生物。
他收起触须碎片，塞进急救包夹层。
继续前进。
天还没亮。
风又起来了。
他走到维修井入口，掀开锈铁盖，正要下去。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刮过金属。
他猛地转身，短刀出鞘。
空荡的废墟里，一辆翻倒的装甲车后，站着一个黑影。
身高不足一米五，四肢细长，肩膀耸得很高。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圈褶皱的肉环。
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手里抱着一只死掉的铁脊狼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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