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发什么呆?”
陆寻的手还按在井盖边缘,指节泛白。那黑影没动,怀里狼崽的脖子歪得不自然,四肢僵直。他盯着对方脸上一圈圈褶皱的肉,呼吸压到最轻。三秒后,黑影转身,一步踏进菌毯深处,灰白色的丝状物翻涌着,将它彻底吞没。
他没追。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赤蛩”还在胸口发烫,第一次防御刚过,虚弱感像铁块塞进心口,每一次喘气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他掀开铁盖,正要下去,忽然听见声音。
是哭声。
从西侧岔路传来,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又松开。他动作一顿,耳朵竖起。这地方不该有孩子。末世十年,能活下来的成年人都是踩着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小孩?早该死光了。
他本该直接走人。可那哭声里夹着一声闷响,像是骨头被踩断的动静。他脚步一滞。
不能再拖了。十八小时时限快到了,心脏才完成“骨骼硬化”的融合,体内还在发烫。可如果那孩子死了,尸体腐化会激活菌毯的信息传递——就像他刚才捡到的触须样本显示的那样,这种信号能引来更危险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五米,贴在一堵断裂的水泥墙后。前方空地上,三个寄生者围成一圈。它们佝偻着身子,皮肤泛青,指甲长得像黑色钩爪。中间跪着个男孩,瘦得只剩皮包骨,双手抱头。其中一个寄生者脖颈连着一条暗绿色脉络,直通地面菌毯,像根活着的藤蔓。
陆寻摸了块拳头大的碎石,甩手扔出。
石头砸中一只寄生者的右眼眶,“咚”地一声闷响。那家伙猛地抬头,嘴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锯齿状的牙。另外两个也转过身,鼻孔扩张,开始嗅空气里的气味。
陆寻从掩体后冲出去,短刀在手。三只寄生者同时扑来。
他侧身避开第一只的扑击,刀刃划过第二只的手腕,肌腱应声而断。那只手当场垂下。第三只从背后偷袭,他反肘撞中对方下巴,听到骨头错位的咔哒声。
但第四下没躲开。
左臂外侧被利爪扫中,皮肉翻开,血瞬间涌出。伤口深可见骨,火辣辣地疼。他踉跄后退,背靠一辆翻倒的货柜,把男孩拉到身后。
血止不住。他咬牙,左手死死按住伤口边缘。就在这瞬间,胸口猛地一缩,像是心脏被人攥紧又松开。一股温热液体从心口扩散,顺着血管流向手臂。他低头,看见伤口边缘渗出一层暗红色胶质,黏稠如树脂,迅速封住破裂的血管。
“赤蛩”启动了。
活性虫胶正在修复组织。但他知道这还不够。虫体在警告他:濒危状态未解除,防御机制将继续升级。
面前三只寄生者再次扑来。他单手持刀,以货柜为屏障,把男孩护在死角。一只跳上车顶准备俯冲,他抬刀格挡,冲击力震得虎口裂开。另一只从侧面突袭,他翻身滚开,膝盖撞地,疼得眼前发黑。
最后一只直扑面门。
他来不及闪。
就在那张扭曲的脸距他不到半米时,胸口骤然升温。一股高频震动从心脏位置爆发,呈环形扩散。空气像水波一样抖了一下。
三只寄生者同时僵住。耳朵流出黑血,眼球爆裂,头颅向后仰成诡异角度,抽搐着倒地。周围的菌毯瞬间枯萎,露出地下纵横交错的蛛网状脉络,像是某种生物的神经网络。
陆寻喘着气,单膝跪地。心悸比刚才更严重,肋骨像是被铁丝缠紧,一跳一抽。他伸手扶住货柜边缘,指节发白。
身后传来窸窣声。
他回头。
男孩抬起头,脸脏得看不清五官,但左眼瞳孔清晰可见——淡红色,像浸过朱砂的玻璃珠。
和他一样。
陆寻心里一震。还没反应过来,男孩盯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动:“你……也是?”
他立刻警觉。这不是普通的幸存者。这孩子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没回答,迅速撕下战术服袖子,缠住左臂伤口。布条压住虫胶残留处,防止月光下反光暴露痕迹。检查男孩全身,没有外伤,体温正常,意识清醒。
可以带走。
他刚扶起男孩,眼角余光扫到西北方向。那里的菌毯波动频率变了,原本缓慢起伏的表面开始快速震颤,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信息已经上传。敌人会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原定藏身处不能去了。维修井太近,目标太大。
他看向西北角。废弃地铁入口就在两百米外,深入地下,通道复杂,适合甩掉追踪。
“跟我走。”他说,“别说话。”
男孩点头,脚步虚浮但跟得紧。
两人穿过废墟,踩过断裂的管道和塌陷的路面。陆寻走在前面,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每走三十米就停下一次,听风里的动静。身后没有脚步声,但菌毯的波动越来越急。
接近地铁入口时,他放慢速度。锈蚀的铁梯通往地下,台阶边缘长满菌斑,往下漆黑一片。入口上方的标牌只剩半个字,“地”字下面一横断裂。
他让男孩先下,自己断后。爬到一半,突然停住。
铁梯下方,第三级台阶的菌斑上有道新鲜刮痕。不是人留的。边缘整齐,像是硬物擦过。
有人来过。
或者,东西下去过。
他屏住呼吸,慢慢抽出短刀。刀尖指向黑暗深处。
男孩也停下,贴着墙根蹲下。
陆寻低头看他。男孩抬起脸,左眼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红光。他没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一只手,指向隧道更深处。
那里,传来极轻的滴水声。
一滴。
两滴。
第三滴落下的时候,铁梯轻微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