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锈铁门后。
菌毯低语。
空气里浮着孢子尘,像雾,又像某种活物的呼吸。
陆寻一脚踹开门,人已冲入审讯室。
昏黄灯光下,两个白大褂背对他站着,笔尖在数据板上沙沙作响。注射器空了,残液顺着管壁滑落,全进了陆瑶的身体。他没停顿,短刀出鞘,划过两人的脖颈——动作快得连风都没惊动。血未喷溅,已被战术服袖口压住伤口,尸体顺势拖进设备柜后。地板上的红痕用鞋底抹开,混进旧污,不留痕迹。
他蹲在陆瑶身边,指尖轻搭她颈侧。还有心跳,微弱如蛛丝。她闭着眼,脸无伤痕,左耳后的痣仍在。他想唤她名字,喉咙却像被铁钳夹住,最终只是将她的手塞回衣袖,盖好。
正要解开束缚带,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像是被人捂住嘴挤出的声音。
他顿住,耳朵一动。声源在走廊尽头,一扇锈铁门外。那里不在监控区,地图上也没标。他看了眼陆瑶,咬牙将她推到柜子最深处,顺手把静电球塞进她外套内袋,抓起短刀,贴墙前行。
铁门未锁,推开时发出刺耳摩擦。
里面是地牢主区,比预想中更广。十多个半人高笼子排成两列,大多空着。剩下的关着俘虏,全是男的,年纪从二十多到五十不等。他们脖子套着金属链,另一头钉进墙。链子短,只能蜷坐,站都站不直。
门口那个男人头歪着,已断气。皮肤泛青,脸上爬满黑色菌丝,如树根钻进鼻孔嘴角。再往里,一个年轻人脚踝被地面伸出的菌毯缠住,正在抽搐。菌丝沿小腿攀爬,不疾不徐,却无人能挣。
角落坐着个老者,穿破旧防护服,胸前有净化壁垒的标志。他是唯一清醒的。见陆寻进来,嘴唇微动,无声。
陆寻蹲下,刀尖点地,敲三下——短、长、长。
老人瞳孔骤缩,呼吸急促。他又敲一下:短、短、短、长。
老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别……砍链子。会震醒菌毯。”
“你们是谁?”陆寻压低声音。
“逃出来的半寄生者……他们假意接应,把我们骗进来。”老人咳出一口黑血,“我们不是祭品……我们在喂虫母。每死一个,它的信号就强一分。他们在养它。”
陆寻盯着地面。菌丝确实在动,像有生命的东西。它们从尸体蔓延,连接每个俘虏的伤口或黏膜,织成一张网。
“为何杀你们?”
“因为……体内抑制基因不稳定。活太久,会自发清除寄生体,干扰虫母控制。必须定期清理。”
陆寻沉默数息。他想起妹妹名单上的备注:高纯度抑制基因载体,优先献祭。
这不是献祭,是收割。
他走到老者面前,检查锁链。铁环嵌进皮肉,边缘已被菌丝腐蚀。血顺着脖子流到胸口,浸透衣料。
“我能救你。”他说。
“来不及了。”老人摇头,“你走吧,带上她……快走。”
话音未落,地面忽地一颤。
最近的年轻人惨叫出声,右腿被菌丝撕裂,森白骨头裸露。菌毯收缩,如某种生物吞咽。
陆寻拔刀,一刀斩断老者锁链。铁环落地,清脆一响。
整座地牢仿佛惊醒。墙上菌丝集体震颤,空中飘起细小孢子尘。
警报灯亮,红光闪烁。
头顶通风管传来金属断裂声。
他知道,守卫快到了。
老者倒在他脚边,腹部贯穿伤,肠子外露。血流不多,血管已在凝固——可这也意味着,器官衰竭已启。
陆寻撕开衣袖,按住伤口。无效。血从指缝渗出。
他咬破左手食指,在伤口上方一划。淡红血液渗出,触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发亮。
“赤蛩”在他胸口剧烈跳动,似有物撞肋。
一团半透明胶状物涌出,迅速覆盖创面。虫胶遇血即凝,几秒成膜,止血封创。
老人喘了口气,眼神清明了些。
“你能走吗?”陆寻问。
“不能。”老人抓住他手腕,“听着……PDL-7号宿主只有你一个。你是唯一的……能挡住它的人。”
“谁?”
“虫母……它记得你。”
话未尽,头顶通风管轰然炸开。铁皮坠地,尘土飞扬。
雷暴立于破口边缘,黑袍猎猎,手中握着一根骨鞭。他目光未扫他人,直落陆寻身上。
“又见面了。”他说,“你还带着这玩意儿到处跑?”
他指的是陆寻腰间的密封罐。
下一瞬,骨鞭甩出,抽在旁侧俘虏头上。脑袋炸裂,脑浆溅墙。尸身倒下,菌毯立刻扑上包裹。
“废物留着只会污染巢穴。”雷暴跃下,靴底踩碎一节菌丝,“你也该学会清理垃圾了。”
陆寻背起老人后退。脚步刚动,脚下菌丝暴起,缠住右脚踝。他反手一刀割断,却慢了半拍。
雷暴已逼近。
骨鞭横扫,陆寻抬刀格挡。撞击之力令他后退两步,虎口发麻。第二鞭更快,擦肩而过,战术服撕裂,皮开见血。
“你不行了。”雷暴冷笑,“虫子快撑不住了吧?心悸?头晕?再过七十二小时,你不吃心脏,就会变行尸。”
陆寻不语。他将老人轻轻放地,抽出最后一颗静电球。
雷暴却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他猛踢地面,震起一片孢子尘。粉末沾上静电球,瞬间包裹。下一秒,球体爆裂,电流传遍全身。
陆寻跪了一下,肌肉失控。
雷暴上前,骨鞭对准老人太阳穴:“最后一个垃圾。”
老人忽然抬手,拽住雷暴裤脚。
“等等……我有……编号……”声音微弱。
雷暴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疑。
就在这一瞬,老人用力扯开胸前布料。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弹出,落入陆寻怀中。
然后头一歪,死了。
雷暴皱眉,骨鞭落下,将尸体劈成两半。
陆寻抱起陆瑶转身就奔。
背后传来雷暴嘶吼:“你逃不掉的!她体内的药剂已激活!她会成为第一个完美容器!”
通道狭窄,火光在墙上跳跃。他能感“赤蛩”在胸口抽搐,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钝痛。再生连用,反噬提前。
但他没停。
拐过最后弯道,出口在前。铁门半塌,外头是暴雨将至的灰暗天穹。风卷沙粒,打在脸上如针。
他回首一瞥。
地牢深处,火光映照,所有尸体皆被菌毯覆尽。菌丝交织,缓缓起伏,如在呼吸。
他将铭牌塞进贴身口袋,紧了紧背上的陆瑶,迈步冲入废墟。
雨落了下来。第一滴砸在额上,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