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的指尖开始痉挛,过度换气让她的唇色泛紫。
薛义知道她这是PTSD发作前的征兆,不能跟他在这耗了。“老徐,开车回仁和医院。”
三个月前车祸当晚,薛义参加完秦楚妹妹成人礼晚宴,赶到医院时,正撞见李熙在病床抽搐。
当时她的主治医生拿着镇静剂解释:"PTSD叠加过度换气。看她的病例,她之前应该出过车祸,当时她父母都死了,今天这个事故应该是让她想起曾经的车祸,所以恐惧焦虑,然后引起的呼吸性碱中毒……”
此刻躺在自己怀里抽搐的人与那天见到的她重合了。
窗外程星洲还在拍打车窗,鲜血在防弹玻璃拖出蜿蜒痕迹。
她指甲抠进真皮座椅,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无论薛义怎么用力,都掰不开,她眼睛死死盯着车窗:“不要...不要压过去...”
李熙突然抓住薛义手腕:"让他走...求你了..."过度换气让她的话支离破碎,"我不能...再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
怕她的病情加重,也因为她的恳求,薛义第一次心软,松口,“停车,老徐你下去弄走他,小志,你开车去仁和医院。”
车窗外程星洲正被老徐架走,老徐两三下就放倒程星洲,将他拖进绿化带,他骨折的手指在车窗划出最后一道血痕……
他和她还是隔着窗户,没有相见,一句话都没说上。
三百米外的停着的卡宴,坐在驾驶位的秦楚盯着平板上跳跃的心率曲线,痴迷着:"多完美的实验反应。”
秦楚收起平板,拿起实验报告纸,在上面写上——“应激反应数据收集完毕。"
“0928,你还要把他忘记多久啊……”
秦楚关闭远程心率监测仪,此时李熙手腕处的手环亮了一下后熄灭,又变成一个正常的手环。
因为医生的习惯,秦楚习惯性把钢笔夹在上衣的衬衫口袋,然后驱车返回医院。
迈巴赫已经开出100米远,车厢后座,薛义单手扣住李熙后颈,拇指抵住她发颤的喉管,防止她咬断自己的舌头,雪松香铺天盖地袭击她的口腔。
“他不会死的!放松,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此话一出,原本她抠进座椅的指尖,猛地松开了。
躺在他怀里颤抖的李熙,鬓角的冷汗印在他衣服前襟,喉咙里溢出一声哽咽,就像憋了太久的气,终于松了!
深呼吸,吸气……呼气……
此时李熙的听觉特别敏锐,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手腕上机械表秒针走动声,秒针走动声与自己心跳渐渐重合……
仁和医院,穿着白大褂的秦楚及时的出现在急诊室门口,诊室里,薛义正用绒毯裹住李熙发抖的膝盖,不让她乱动。
秦楚穿过围在李熙身前的医生,把病历本拍在处置台,不锈钢碰撞的脆响,引得病床上挣扎乱动的李熙心率骤降——监护仪发出警报!
秦楚瞄了一眼监护仪,熟练的推着注射器。
针尖刺入静脉的瞬间,薛义钳住他手腕:“让别的医生来。”
“义哥不信我?”秦楚转动针管,只见琥珀色液体从针管消失,进入她的身体。
监护仪立马“老实”,停止尖叫!秦楚抽出注射器,和薛义对视,“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分离性抽搐,5mg地西泮足够让她睡到明天日出。”
秦楚拍了拍薛义的肩膀,“放心,这只是让她昏睡过去而已,没有副作用。”
薛义看着病床上的人闭上眼睛,安静下来,半信半疑。
秦楚看她这边没其他的事情,拿起病历本走出去,他要立刻回实验室整理这次实验报告。
急诊室外的走廊,秦楚边走边用钢笔在病历本记下第15次观察记录——接触刺激源后PTSD发作时长缩短至3分17秒,药物耐受性提升。
秦楚把病历本夹在腋下,钢笔别在左胸白大褂的口袋里,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她——在镇定剂作用下陷入沉睡的李熙,迷恋的小声说,“小熙的应激反应越来越像......“
“像你实验室的小白鼠?“
秦楚闻声回头,没等他反应过来,薛义扯开领带,顶了下上颚,拽着他的白大褂领口,将他死死摁在墙面上,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肩头,“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薛义没好气的质问。
秦楚写病历时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
秦楚看着眼前这么激动的薛义,不仅不怒,反而从口袋里掏镇静剂空瓶,在薛义眼前转动空瓶,轻笑,不紧不慢地说:“地西泮5mg,义哥要看看成分分析吗?”
“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薛义强忍怒火,压低声音。
“你为什么骗我,让我带她去程星洲演唱会,你早就知道她和程星洲的事吧!”
“我说过你别碰她!”薛义扯着秦楚的白大褂把他压在走廊墙上。
“义哥知道了?”秦楚不答反问。
然后平静的叙述,“她高三那年,她所在的高中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打架斗殴放火事件,你猜主人公是谁?”
“你想说什么?”
不知何时,别在口袋里的钢笔不见了!
秦楚手里的空药瓶此刻变成了钢笔,而钢笔尖就抵在薛义的喉结上!
秦楚有声有色地给薛义讲故事“当年七个混混把李熙堵在器材室欲行不轨之事,程星洲这个傻子拎着棒球棍就冲进去。为了救被霸凌的李熙,被七个混混捅了十三刀。”
说到这时,故意停顿,看薛义表情,“那小子肚子被捅的鲜血直喷!都快死了,那还忍着痛抱着混混,喊着姐姐快跑。”
他欣赏着薛义瞳孔震颤,继续“有趣的是——”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病床上的李熙在昏睡中大喊——
秦楚微眯着眼睛,他知道她这是创伤记忆要苏醒的征兆。
李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雨后春笋那般,刺着她的神经……
脑海里——她回到了高中,三楼的器材室发出滚滚浓烟,反锁的器材室铁门发出阵阵的巨响——满身是血的少年,用身体撞着铁门。
直到他身后站着的女孩,身体抽搐倒在浓烟里……
少年听声回头,紧张的抱起女孩,“姐姐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回头一瞬间的那张脸和程星洲有九成像!
撞门的少年和今天撞开贵宾室门的大明星重合!
……
秦楚和薛义同时侧头看向窗内的她。
“你不是说她可以睡到明天早上吗?”薛义嘲讽道。
“正常情况下是,除非她潜意识不想睡,可她现在只是大喊,并没有醒不是吗?”
秦楚没有一丝尴尬的解释,因为他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
薛义斜楞了他一眼,作势就要冲进病房,被秦楚拽住,“不信,你瞧!”
病房里,李熙喊了两嗓子后,真的像他所言,平静了下来,又睡了过去。
“她只是说梦话而已。”
秦楚看着李熙,继续讲刚才的故事,“有趣的是,等老师破门,那小子肠子都流出来了,还死死攥着李熙的校牌。”
“这起事件起因,只是因为这个不值几个钱的校牌。”
薛义眼底闪过暗芒,“什么意思。”
“那小子不怕死的拍着车窗,要给她看的,就是那个校牌。”
他故意压低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膜,他满意地看着薛义瞳孔骤缩。
“你跟踪我!”薛义听到他这句话,立马反应过来!打翻他的钢笔,用手肘抵着他的脖颈!
秦楚被抵得呼吸困难,但还在那故作惋惜,“哎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以为凭这个她就能想起自己,可惜……啧啧!”
秦楚停顿,天花板的灯折射他的镜片上发着冷光,“义哥刚调查过,应该比我清楚,她在程星洲濒死时PTSD又发作了。"
秦楚舔了舔虎牙,"可等醒来后什么都记得,偏偏就忘了他,不记得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不可惜吗?"
所以你用演唱会刺激她?
“创伤重现是治疗失忆的最佳方案。”
秦楚手腕一翻,指尖在薛义臂弯处轻轻点了一下,抵在他脖子处的手臂瞬间抽走,薛义整个手臂被他卸了力!
薛义手臂被点了穴位卸了力,但眼睛还能转,眼神发狠的瞪他:“我说过别碰她,不许拿她做你的实验!”
这还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发生这麽大的冲突。
“义哥我是她的医生,我有义务帮我的病人治好病,解离性失忆也是病。”秦楚把钢笔扣上,别在左胸口袋。
“义哥难道不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选择忘记他吗?”秦楚诱导着。
“不想知道。”薛义嘴硬反驳,突然他手腕一转,想要再次进攻。
秦楚无奈摇头,点了薛义的另一个手臂,“义哥,你先听我说完。”
“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让她很痛苦,也可以说因为程星洲在她心里的分量太重了!程星洲对她很重要,所以不敢去想他怎么样,大脑为了保护她,本能的将这些痛苦记忆隔离。”
秦楚感叹:“没想到那小子对她这么重要,一忘竟然忘了七年!”
刚才冲动的薛义现在平静下来,他抓住清楚话里的重点——她现在忘记他了,但不代表她一直想不起来。
薛义望着李熙,对着秦楚发问:“你是说她可能会想起那件事,想起他?”
秦楚又拿出口袋里的镇定剂空瓶把玩,“义哥,我讲完了,你怎么想的?”然后快速得给他解穴。
“别让她想起来,我不想她和那人再有交集。”
“为什么?”秦楚像是找到一个好玩的,追问着。
“你知道的,我对她感兴趣,我不允许自己的猎物被别的猎人抓到,得不到,我就毁——掉。”
“那你就少了一个完美的实验对象,不是吗?”薛义威胁着。
薛义知道,不管自己怎么防范他,都是会有疏忽时候的,不然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事,所以还不如和他合作,做个交易。
“嗯,可以。”秦楚痛快的答应
李熙在镇定剂作用下昏睡时,体育馆外,程星洲被经纪人紧急送上救护车,此时他生命垂危,浑身是伤,尤其是那三根被夹骨折的手指,惨不忍睹。
而大洋彼岸另一头,纽约的庄园里,Chloe Cargill裹着毯子,靠在床头,看着床头柜子上显示屏画面——救护车担架上的浑身是血,却还不忘逃跑的儿子,怒极反笑。
床尾对着的墙壁上挂着80寸电视,还在直播着程星洲演唱会。
本该愤怒爬满整个脸,但此时Chloe Cargill的脸却平静的可怕。
她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的相框——照片上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东方面孔的男人,说道:
“程闯,你看见了吗?不愧是流着你的血,和你一样骨子里的一根筋,Cargill家族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情种?”
她起身走出房门,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对着一楼的管家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回Z国。”
一直暗中监视程星洲的母亲,对他的行动,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通过手下发来的视频,气的脑袋要炸了!
她要亲自把他抓回来!
而此刻的救护车上,经纪人吴狄擦着他脸上的血,“小少爷,小姐知道了,你还是别挣扎了,你伤的很重,需要救治。”
“我要见——她。”程星洲扯着自己的耳后,企图摘掉耳后监视器,“你帮帮我?就一面,就见一面,我就听话,再也不回国了。”
“少爷,少爷,你别扯了,那个是植入皮肉里的,扯不掉的!都抠出血了!”吴狄抓着程星洲的手,不让他继续抠。
然后苦口婆心的劝着:“少爷啊你别为难我了,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拦着Cargill小姐的保镖,让你有时间去找她,已经是要受惩罚的,我不能再犯了。”
“而且让你回国当明星,小姐已经是破天荒的松口了,现在小姐已经知道你当明星就是为了找她,小姐是绝不会允许你见她的。”
“少爷,其实你不也是看见她了吗?虽然隔着车窗,你看她过得很好,她身边那人挺优秀的,你也能放心了。”
经纪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他的心房。
刚才一直不敢去想的事,重新回入脑海,那个男人,姐姐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放心?
不,我不放心,我只有我自己守着姐姐,才放心……
没有人比我更爱姐姐……
姐姐你喜欢那人吗?